音樂的救贖

   母親住院其間,我不只心情煩憂,更因為奔波於醫院與家庭間,體力不支,時間破碎,難以閱讀,遑論看電影.唯一能滋潤心靈的,只剩音樂.驅車往返醫院,照例按下CD鍵.遠在母親生病之前,布蘭德爾彈奏的舒伯特奏鳴曲已陪伴我很久了,舒伯特既然耐聽,我就一直放,天天聽.直到有一天,覺得心情太愁苦,而舒伯特的鋼琴奏鳴曲反映人生真實痛苦的一面,成日浸淫其中,豈不愁上加愁?於是我換成莫札特的”費加洛婚禮”,心緒果然不同,伯爵夫人渴望愛情的詠嘆調,美麗動聽,讓我暫時忘卻憂慮.聽了一陣子,有一點點膩,又換回原來的舒伯特.此時,反倒覺得那誠實面對生命殘酷的樂音貼近我的心情,有如知音.

有時開丈夫的車.他車上的貝多芬與馬勒也放很久了,約有一年吧.每次聽貝多芬的第五與第九,那鐘鼓齊鳴,堂皇莊嚴的樂音總像天啟一般,令我從脆弱憂傷中上升到光明堅毅.等紅綠燈的時候,我不知不覺閉上眼睛欣賞眾樂器美妙的融合,可惜十秒之內就要張眼面對現實.

   極為疲倦的一日,極須睡眠,卻又因為煩惱母親的病情而睡不著.我放貝多芬的鋼琴三重奏.大公,幽靈,Gassenhauer,專注仔細的聽.大,小提琴與鋼琴,纏繞,融合,行雲流水,亦莊亦諧,七十多分鐘過去,我的身體仍累,心靈卻很飽足.貝多芬既深又廣.能勵志,能幽默,能優雅,他是作曲家裡的哲學家,經得起一再的探索.

   還有史特勞斯的”最後四首歌”.總覺得那音樂像是平塗的一幅水彩畫,寧靜,平和,淡雅.沒有濃烈激動的情緒,一逕的平靜沉穩,即使面對向晚.那是一種經歷過世事之後的冷靜滿足.臨終時,我想聽這樣的音樂,特別是第三與第四首.我的唱片是潔西諾曼的版本,她的聲音秀氣高雅,管弦樂與女聲結合得真美妙.聽著聽著,靈魂彷彿被滌淨了.

    數度折騰,母親終於出院了.不必再往返醫院,但在家也有做不完的事.空閒的時候,我聽Anne Sofie von Otter的專輯”In My Element”.那是去年十二月和美玉去國家音樂廳聽范歐塔的演唱會時買的.曲目多元,有古典,有現代.范歐塔詮釋得很好,像個百變的演員.我喜歡Kurt Weill奇特的風格,還有舒曼,馬勒,葛利格等歌曲大師.最後兩首是普賽爾的”When I am Laid in Earth,”和Dowland的”In Darkness Let Me Dwell”,莊嚴,平靜,優美.能這樣面對死亡是一種福氣.令我感傷的是第一首:”I Let the Music Speak.”東歐風的手風琴前奏一響起,我就想起今年春天在普吉島渡假的快樂時光.當時是帶著這張唱片去的.不過才半年時光,怎麼世界就顛倒過來了呢?彷如隔世.

   幸好有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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