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玉里的H大夫高齡八十六.前一陣子跌了一跤後健康急遽下降.他的長子連星牧師遂安排在七月十二日這個星期六舉行生前告別式,親朋好友齊聚一堂,共同感恩,緬懷H大夫的一生.

   晴朗炎熱的夏日,國內外親友來到花東縱谷上這個安靜樸素的教會.H大夫不知什麼原因,固執的待在房裡不肯出來.他的孩子勸了好一陣子後,請爸爸媽媽去勸他.削瘦的H大夫坐在床沿,頭低低的,臉上微微笑,背脊還是那麼挺直.看他那麼的虛弱,我們的心都揪成一團,喉頭一緊,勉強忍住淚.上回來看他,雖已老弱,也還能拄著拐杖行走自如.現在,需得別人攙扶方能起身,行動也靠輪椅了.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攙他起來,父親站在他面前,正好讓H大夫抱住.這是支撐,也是擁抱.兄弟深情,意在言外.剛才我和H大夫握手,他的手勁還是有力的.這麼衰老虛弱的身體,若不是誠摯的情意,恐怕連手都是軟弱無力,無法使勁的.

   在禮拜堂裡,我感覺哀傷欲淚.但是連星牧師以開朗的笑容與聲調說明這個感恩裡拜.不久前H大夫跌倒時他們父子就已經有準備心.H大夫覺得人生已經活夠額了,隨時可以歸回主懷.但是與其等過逝後再來追思,不如現在先舉行,好讓親友有機會說出心裡的話.於是,我們吟唱聖詩,看幻燈片回顧H大夫的一生.愛家人,愛朋友,愛鄉土,尊崇上帝之情盡在其中.他對晚年定居的觀音里及加蜜山教會有很濃厚的感情與付出.最愛的加蜜山進行曲與Denny Boy改編的,觀音山有優美的文字,描述在地的美麗風景.老人團契獻唱的日本歌曲Hana,是由H大夫教導他們唱的.台語版的歌詞很感人,大意是:落花離枝掉落秀姑鑾溪,順水流.流經加蜜山,有人撿起,珍惜它為一朵好花.對弱勢無依者的關懷表露無疑.

   H大夫的弟弟宛如他的翻版.潔白銀髮,清雋面容.看似不茍言笑,言語卻情真意切.”我不說偉大的事,印象最深的,是阿兄帶我到屋頂觀星,告訴我那是獵戶座的腰帶,短劍…,阿兄真是個羅曼蒂克的的人.後來,離鄉背井旅居日本,美國.寂寞,哀傷時,常在夜晚仰看星星,想起阿兄的愛與關懷,彷彿他在身旁一樣.”我們聽了都深受感動.聽著牧師,親友述說H大夫種種,我常常喉頭哽咽,眼眶盈淚,自覺很難為情.我看不見別人的表情,但是有人遞給前排一盒面紙,三個父執輩硬漢全都抽拿起來拭淚.,不是只有我多愁善感.人人都對H大夫有深厚的感情.

   H大夫也起來致詞.我聽不太清楚他說什麼,只聽到很清晰的一句,已經過時了.”眾人哄堂大笑.直到生命的盡頭,他還是那麼幽默瀟灑.他有純白無一絲雜質的銀髮.清瘦的身形,隨意穿上藍色條紋襯衫與米色長褲,竟顯現出年輕瀟灑的帥氣.身不由己,無法多做打扮的時候,氣質還是那麼雍容高雅.令人難忘的獨特魅力.

   幸虧有連星牧師的開朗幽默.我們時而笑時而悲.而他,怎能那樣輕鬆自在,若無其事?是牧師的訓練?還是深厚的信仰?這場告別式,他主持得真好.以前的他,靦腆少言,現在是個盡職的好牧師,並且對他父親瞭解至深.”今天辦完告別式,明天你可以安祥的走了.”他幽默的對老父說.H大夫退休後,他們父子相互扶持依靠,彼此影響深遠.”離別雖然悲傷,但是回歸主懷是好事,”他這樣慰勉我們.爽朗平靜的話語,帶來穩定的力量.他引用提摩太後書著名的章節:”那美好的仗,我已打過….,”是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再怎麼不捨,H大夫豐富的人生已走到盡頭,安詳的離去,是最好的結束.

   聖歌隊唱起千風之歌,可是,那樣美麗,勸慰人心的歌詞,怎麼反而讓我泫然欲淚?對於摯愛的人,想起他的好,總是不捨他的離去.畢竟我們是血肉做成的人.唯有時間能撫平傷痛.也許一兩年後,當我們浴著秋陽,沐著春雨,感受和風流動時,想起高雅的H大夫,臉上不禁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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