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帶我去仙跡岩高家作客.高大哥燒得一手好菜:蒸魚,牛筋燒豬腳,涼拌生菜,西滷肉.亦湯亦羹的西滷肉甜甜的,頗有台南味,很像阿美的肉米.”因為你們是台南人,我特別下重糖呢!”高大哥得意的說.哈哈,台南人愛甜,路人皆知.可家中的偽台南人不愛甜.第一次吃炒鱔魚麵,他大驚:”這是甚麼?這麼甜是在吃甚麼?”從此絕緣.八寶肉包,甜,不吃.菜粽的醬油膏也甜,不愛.預期是鹹味的菜餚,嘗起來卻是甜的,那種感覺太奇怪.我是"正"台南人,耳濡目染,一點不覺奇怪.只是,魯鈍的我,直到上了年紀,方才體悟到,從小特別喜愛外省菜,其實是對甜味台南菜的反抗.福州菜,湖南菜,那濃郁的鹹鮮,多麼的大器,引人.鄰居福州阿婆,山東奶奶做的魯麵,餃子,在我心目中,硬是比媽媽燒的菜好吃.
兒子比我聰明.雖然從小在台南長大,卻很快就明白菜裡摻糖的怪異.有甜味的菜餚點心,一律拒吃.有一次母子倆進了一家不熟的小吃店,從炒麵炒菜到湯,全部加糖.我們很勉強地吃了大半,剩下的,店家硬要幫我們打包.
”還合口味嗎?”親切的問.
”嗯,太甜了.”
“你們不是台南人哦!?”
“我們是!”
“咱台南人嗜吃甜比較好,加太多鹽,會得腎臟病,心臟病……”
兒子簡直氣死了.
日前丈夫拿出某餐廳的菜單來請教我.他們即將在那餐廳開會,預先從三樣套餐裡注文,到時很快就可上菜.真有效率啊!菜單如下:
西京燒鰆魚.
壽喜燒豬肉
醬燒雞腿
“哈哈哈,你完了,”我不懷好意的大笑.他一頭霧水.
"西京燒就是misoyaki,白味噌燒魚,甜的.壽喜燒是sukiyaki,甜的.醬燒,不知是甚麼,但我猜是照燒:teriyaki,甜的.”
務實的他立刻打電話去餐廳問:"你們的醬燒是甚麼?”果真是照燒.哈哈,從來沒見過他對飲食如此頂真.”你們沒有不甜的菜色嗎?"確實,這是一份很糟糕的菜單.有魚有豬有雞,可全都是甜味系.終於,他爭取到鹽燒魚.
原本我還為台南菜的甜加以辯解,說糖在昔時乃貴重物資,菜裡放糖,可見府城人的精緻,富裕云云.然而,曾幾何時,我對於菜餚,點心裡的甜,也越來越過敏.空腹的時候吃碗粿米糕肉丸肉燥飯魚羹等等,糖與味精的甜意,會從腹肚,舌尖升起一絲不舒服的感覺.唯有虱目魚粥不會,因為它是鹹的.所以被問起台南第一美味,我可以很快地回答:虱目魚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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