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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克尤恩不算我最喜歡的作家。在我心目中,他遠遠不及史威夫特(Graham Swift)與石黑一雄。這兩位的文字之精,意境之美,往往像催眠一般,讓我沉迷其中無法自拔。但是,彷彿近鄉情怯的心情,讀畢史威夫特與石黑之後,儘管內心澎湃,迄今未曾完整記錄心得。反而,讀完麥克尤恩之後總想寫點什麼。

      閱讀麥克尤恩是很奇特的經驗。他並不是一開始就引人入勝那一型。有時有點冗長煩悶。他的個人風格不像史氏與石黑那麼明顯,情節的推展也不延宕。但是,有些描寫卻又精雕細鑿,令人激賞。像"星期六"裡寫男主角患阿茲海默症的母親;"贖罪"裡因偏頭痛躺在臥房休息,卻對整棟大廈瞭若指掌的Emily。常常,我在不耐煩之際,看到這些彷若沙漠綠洲的片段,對他又增了幾分好感。好不容易看完全部,才驚覺他創作意圖之雄大。把細瑣的個人與大時代做連結是他慣有的筆法。放大的平面細節與歷史縱深交織成立體的,有深度的小說。文學性即在於此。

      他的主角,都是知識分子。醫生,律師,音樂家,總編輯,作曲家。音樂,在他的小說裡佔有很重要的地位。"星期六"裡的醫生主角特別喜歡聽巴哈。他的青年兒子則沉迷藍調音樂。"卻西爾海灘"裡的女主角在皇家音樂學院學小提琴,喜愛古典音樂,而男主角聽搖滾,爵士與藍調,日後還在肯頓鎮開一小爿唱片行。'阿姆斯特丹"的男主角是作曲家,麥克尤恩更能花篇幅描述音樂的種種以及他對音樂的看法。"贖罪"裡對音樂的著力較少,但是醫院裡受傷的法國士兵述說他妹妹彈奏德布西的月光曲很令人動容。音樂,是人在這混亂社會裡的一大救贖。每個人的喜好不同,但是,不管聽的是什麼,總能在其中找到秩序與安慰。他在三本書裡都提到倫敦的威格摩爾音樂廳(Wigmore Hall)。正巧,我也去過兩次威格摩爾,都是親子音樂會。位於賽芙瑞吉(Selfridges)百貨公司後面的這個音樂廳是室內樂演奏的絕佳場地。不大的空間,正好讓觀眾和演奏者有很親密的接觸。室內樂,不同於華麗的歌劇或龐大的交響樂,偏向心靈底層的探索。具有與自我對話的淨化作用。威格摩爾音樂廳,在喧鬧的倫敦裡,是追求純粹音樂人士的綠洲。

      美食也以或輕或重的比例出現在麥克尤恩的小說裡。顯然,喜愛美食是文化人的特徵。"星期六"裡男主角做地中海魚夫湯那一段寫得真好。在作者流暢的文筆裡,我彷彿聞到炒香洋蔥,大蒜的香氣。等到那鍋湯咕嘟咕嘟在爐上細火慢燉,我也餓了起來。我略帶羞怯的告訴推薦我讀此書的兒子,說書裡最吸引我的段落就是男主角作湯那一段。沒想到他不但沒嘲笑我,反而大方的說,那一段本來就寫得很好。"阿姆斯特丹"裡的作曲家克里夫顯然也是美食家。老友來訪,他奉上高級法國紅酒與烤春雞。可惜老友維農是個不識時務的傢伙,白白浪費了好東西,令人扼腕。喜好美食,美酒,音樂,大自然,克里夫在我心目中是個全方位的生活家了。麥克尤恩似乎在說,美食是一種需要培養的品味。是一種階級的象徵。"卻西爾海邊"的男主角愛德華到富裕的女友弗羅倫斯家作客,初次嚐到瑞士乾果穀片,未煮熟的羊肉,燜燉蔬菜,橄欖等等。對六O年代初期的英國人而言,那是罕見的異國風味。只有像弗羅倫斯的母親這種前衛的知識份子才會習以為常。畢竟,她和引介地中海飲食到英國的依麗沙白。大衛是"泛泛之交"。

       機遇(chance)與命運是麥克尤恩小說的基本架構。事實上,人生便是一連串的機遇。只是,造成戲劇性結果的畢竟佔少數。對大多數人而言,頂多在回首時感嘆一番,像佛洛斯特的名詩"未曾選擇的路"所描述的心情-------,"如果當初。。。。,現在。。。。。"而扭轉命運的機遇,有些是自然發生,有些緣於主角性格。比如"贖罪"裡的布芮爾妮,因為性格的關係,扭轉了他人與自己的命運。"星期六"裡男主角與妻子的相遇,以及隨後發生的小車禍都是自然的,不可預測的事件。人生便是這樣的過程:在自我掌控與各種機遇之間流轉。這種不確定性,造就了豐富的樣貌。悲喜交錯,酸甜苦辣具在其中。假如人生像工廠裡制式的產品,即使品質再良好,一模一樣有什麼意思? 麥克尤恩以不同故事包裝不變的主題-----人的軟弱與堅軔,以及人在這個瞬息萬變世界裡的價值。這正是他的作品迷人之處。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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