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帶─南洋牛腩咖哩
農曆開春後，孩子們上學去。烹飪課迫不及待趕忙在孩子開學的隔天，即刻登場。農曆年餘味猶存，一則上期承諾過T、再則也是應景團圓的年菜─紅燒獅子頭，理所當然成為第一週的主菜。可是，主菜費事費時，有什麼其他省時省事、最重要的，又新奇好吃的菜來搭配呢？真讓人想破頭......，麻煩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的很想就做很多很多的獅子頭，這樣一道菜餵飽一桌人，擺平！可是左思右想，終究狠不下心。烹飪那天，當T開門迎我，接過兩手拎著的大小鍋皿、一袋袋的食材，滿臉不解的問：「不是只做獅子頭嗎？」，我無言以對。事實是：後來因抵不住自己不經意就氾濫的貪多毛病，原意精簡的四道菜竟做出溢量再分盤，還有J用心煎的餃子，再加上C帶來謝媽媽情意贊助的私房菜......。結果就是：T新購升級加大美麗的長方桌上，擠滿大盤小碟不同或相同菜餚。T語帶惋惜地說：「早知道這麼豐盛，該請她來作客」。原來T本想為大家引見一位好朋友，卻因為只有一道獅子頭不好開口請客而作罷。這時，說話總有商量空間的A回應：「拜託喔！Y那有可能只做一道菜啊！」說的篤定而果決。詫異間，我會心而笑。真的好玩！
做獅子頭這天，向來無事不忙的C竟然一派輕閒早早到來，捲起衣袖在廚房充當我的得力助手。看得出來她士氣極高，非常義勇做先鋒的宣告：「我要學做獅子頭」。談笑間，仍無法漠視她豪邁甩摔丸子時的東丟西掉，我強烈懷疑後來安置在鍋裡開口笑的獅頭都是她的傑作。不過，不能否認的是有她在廚房攪和，做菜的煩瑣有了意外的樂趣！另外值得一提的是C帶來謝媽媽的拿手菜─涼拌豆干，真真超級美味！趕緊問食譜，C口述：黑豆干切片；川燙過﹝哦？原來如此﹞；鹽、糖、黑胡椒和香油調味；再拌入紅辣椒，芫荽和蔥花。鹹香豆干拌著辣椒芫荽的辣香，真是一道百吃不厭的樸素絕味。當下決定，佔為己有，這絕對是傳家寶一件。
時間倒帶回第一週春節過後團聚的菜單：紅燒獅子頭，韓國泡菜炒花枝，鹹蛋杏鮑菇及龍蝦沙拉。
春天來了，氣溫快速回暖。不喜歡生活一成不變的T跟著季節轉換做準備。這一次的新奇是自製優格機─一台輕巧簡單實用的家電品。為了張揚並証明購物正確，T還事先做好優格請大家品嚐，真的好吃又方便！種種的好處、數不盡的優點，眾家姐妹立即下訂單購買製作機。不要懷疑，現在自做優格成了我幾乎每天期待的新鮮事。就這樣掀起一陣優格風！趁著風潮，T提議做一道讓優格也可以入菜的餐飯：「咖哩如何？」。嗯......確實不錯！於是找了一份南洋咖哩食譜，加減拼湊想著或許可以讓優格取代椰奶入菜。這是第二週的菜單：南洋牛腩咖哩飯。
烹飪當天，應門的T神情極為疲憊，見面就說：「我好慘」。問她：「怎麼了？」她腔調怪異著說明：「昨夜蚊帳內打死5隻肥滋滋的蚊子，一夜沒睡好」。春天回暖，蚊子也做好準備。進了門，T又說口腔齒後上方長了一個齒胞，痛到不行！剛看過醫生幫她劃膿引流、消炎吃藥，總算稍紓緩些。在廚房忙時，T提起C要到醫院做的眼部徹底檢查時間就約在今天下午1點鐘，她轉述C打算在家等預約時間到，自己一個人去醫院，不來聚餐了。這樣好嗎？我想著。還不及回神，T已拿起電話碎碎念著要把C叫來："一個人在家等著上醫院太孤單了"。C來了，也是一臉倦容，也是一夜不好睡。C說這個時節很麻煩，準備就寢時覺得體熱，孩子不願蓋被子。可是一入夜，氣溫下降擔心孩子著涼，再者小小年紀的妹妹會說夢話，甚至在夢中唱歌，於是一覺到天亮的好眠真是不可求的奢望。對孩子的照撫無法擱置，導致經年累月的睡眠不足，這真是身為母親又一道無解的難題。廚房工作暫告一段落，放著牛腩在咖哩香中耗時燉煮，我們三人移師客廳慵懶坐臥在沙發椅上有氣無力的話家常。門鈴響，由我應門，看見精神飽滿的A進門，心中踏實許多，趕緊確認：「昨夜有沒有睡好？」「睡得很好」「太好了，我們需要啦啦隊鼓舞士氣」。接著活力充沛的M也現身，就這樣低迷的氛圍逐漸回溫熱絡。等到J在門外大喊著：「好香哦！樓梯間就聞到了，今天吃什麼？」，總算一切就緒，一伙人圍桌就坐，準備開飯。雖然M警示T口腔的不適不好食用濃烈辛辣的咖哩，T卻心繫美食，一心敷衍的耍賴：「沒關係，吃過咖哩還有優格」。嘩啊！先上火再救火嗎？不過，這天咖哩滋味雖美，牛腩若再軟爛易嚼些會更好。
時間到，C堅持自己一個人去醫院報到。三點多，她神色自若一派輕鬆地回來，帶著微笑說：「都還好，沒事」。大家繼續熱鬧的聊天，各式各樣天地之間的無聊話題，滿室繚繞。吵雜喧笑中，彷彿覺得T說話腔調已恢復平日清朗。誰說不是？真正是團結力量大啊！
農曆正月已過。春季南風吹得濕潮，家裡地板、磁磚牆面沁著微薄水氣；然而佇立於戶外陽光下，卻又酷熱如夏。儘管天氣不甚友善，可是一出巷口，林森路底兩旁終年不起眼的黃花風鈴木在這時節燦爛綻放，每天往返數回，沿途一路經過，不由得放緩行進的速度，享受自然的顏色給予人直覺的欣喜。這樣的片刻，總讓人輕易感受到幸福！於是禁不住自誇﹝一如M和A﹞"我怎麼這樣聰明！"當初找房子把家安頓到這區塊來。
就這樣在不很舒適的潮熱節氣進逼又參雜欣喜的幸福感中，烹飪課恍然已到第三週。其實此時菜單可以考慮涼麵啦、沙拉啦或三明治之類的輕食來回應天意，不過因為M有"不可說"﹝輕聲﹞的珍貴食材要處理，眾家饕客又十分好奇，於是，M毅然決然挑起主廚大任，負責燉熬一鍋必須非常鮮美的雞高湯，好來煨煮那珍貴的魚...啊...T再三叮嚀不可說。對於熬雞湯這件事，M十分在行，而且循用那種母傳女的秘方古法，滋味純粹鮮美從不出差錯。M口述作法如下：首先找到一家可信賴且自家放養山雞的雞販；挑一隻適當的雞；去皮；洗淨；將全雞放進乾淨塑膠袋中，大力搥打將雞骨擊裂﹝免驚！以上眾多事項皆可請託老闆代勞﹞。全雞烹煮時不再清洗，直接放入深鍋加水熬煮五小時。完成的雞湯滴滴都是淬取骨髓的純淨精華，所以只留高湯，雞肉與骨全丟棄不用了。以這樣熬煮多時、香沉濃郁的雞湯做湯底，加入鮮筍及新鮮菇類的清香來提味，濃郁滋味與撲鼻清香交融又層次豐富，真是高調奢華的味覺享宴！當然也加入頂級並引以為名的珍料，不過，外行的無知無識如我，只是享用其富含的膠質和不同的口感，嚐不出更稀有的滋味啊？那個潮溼悶熱的午後，大家欣奇振奮的品嚐這道平民家常化的名湯時，早把罪惡感遠遠拋到九霄雲外。真是不可說！
為了搭配這道只適合小口品嚐的非常湯，簡單的做一鍋可填飽肚子的康堤XO醬乾拌麵。在熱氣騰騰的廚房下麵時，一旁幫忙的J語氣認真的問我：「上星期的咖哩怎麼做？我想做做看。」有人提問願意試做，真是一種窩心的肯定。高興之餘，先為提振士氣鼓勵一下：「這道咖哩很棒，不必起油鍋，只要將咖哩粉乾炒香......」於是詳細敘述做法材料調味等等，......就如此完成。J仔細聽過完整陳述，卻一臉困惑：「你是說...不用咖哩塊？」「不用」「咖哩粉去那裡買？」「雜貨店就有。一包漲價了，10元」。她立刻面有難色的說：「這太難了，我不會做！」。這是什麼學習態度！該到角落罰站去。讓人一驚的是，J還算是好學上進的了，其他那幾個......？事到如今也無他法。原本以為烹飪課二週忽呼過去，沒人過問起食譜做法等情事，樂得若無其事將就矇混過去，日子賺得輕鬆再寫意不過。現在J問起食譜，不能讓不會做成了大家不試做的偷懶藉口。可是，只寫一份食譜十分單調無趣，所以只好又'撩'下去，提起精神苦苦思索如何下筆記錄三星期來的陳年往事，期盼菜單食譜的事實陳述可以喚回對食物氣味的記憶，追蹤氣味再找尋每次餐聚的對話情緒。一念之間啊，就為了一份食譜！
※南洋牛腩咖哩的食譜如下：
材料：台灣本土牛腩購買於東市場的牛肉攤，超級好吃！
紅蔥頭切片；大番茄、馬鈴薯及紅蘿蔔切塊；印度咖哩粉適量；八角、月桂葉及薑片洗淨備用；鹽、椰糖調味；椰奶一罐﹝可以牛奶或優格取代﹞
作法：1 煮一鍋滾水，將牛腩燙過，去血水備用
2 中小火耐心乾炒香咖哩粉﹝不放油﹞，咖哩香氣十足後，放入燙過的牛腩翻炒均勻；再放進切片紅蔥頭拌炒，續加入蕃茄、馬鈴薯和紅蘿蔔拌炒均勻
3 加入適量熱開水，淹過食材。加入薑片、八角和月桂葉；些許醬油和椰糖調味
就這樣熬煮至少一個小時，視牛腩熟爛狀況而決定熬煮時間；當牛腩已呈易嚼程度，加椰奶，續煮15分鐘，完成。
追憶往事對已是"半失憶的歐巴桑"真是極殘酷的考驗。總得有一些具體事實作為追尋的依據，緊抓著稍縱即逝的蛛絲馬跡找回那早已安穩臥躺在不知何處的記憶。最近剛讀完石黑一雄的「The Remains of the Day」﹝長日將盡﹞。石黑似乎很喜歡也擅長運用時間倒帶、回憶的方式來檢視走過的人生，閱讀過作者其他二本作品：「An Artist of the Floating World」 和 「Never Let Me Go」 也是如此。主角都是處於特定時代環境下，安份守己且努力貢獻的平凡人，只企求一生能過個自我做主、有尊嚴的平靜生活，可是總是身不由己事與願違，走到人生的黃昏盡頭，回憶過往，抱持著無法挽回的缺憾，還得努力繼續餘留的日子。在「長日將盡」中，主角是兩次大戰期間的時代背景裡一位英國貴族豪宅的總管家，在繁華已過多年之後，探訪昔日共事老朋友的旅途中，一路追憶過往塵事，回顧自己一生的堅持與失落。全書以管家為第一人稱，從文字平易淺白的敘述，讀者彷彿面對一位走過歲月、溫文有禮的老派紳士訴說著過往種種情事。他與人交談文氣有禮的用詞語調、謹守份際的作為、對主人盲目的忠誠及除卻工作沒有其他的刻板生活，在在讓人相信這是個無趣的人。然而隨著故事的開展，漸漸明白，隱藏在主角表面上純粹職責考量實則極其用心細膩著墨的過往人情實事中，有著老管家深觸心底、不肯流露的懸念真情。沉默，說不出口的蹉跎，造成一生無言的遺憾。我始終認為生命最美﹝或稱為價值或意義﹞就在於人與人之間，知心用心的對待。而石黑的小說把生命裡用心的真摯美感傳達的淋漓盡致、透徹動人！讓我想起幾年前，T和A推薦的一部法國影片，直譯法文片名該是「冬天之心」，訴說一位小提琴製琴師與演奏家之間若有似無的交心情誼，也是部讓人回味不已的好看影片。
文學作品的虛構故事處理人與人之間真實的關係，作家對生命理解勾勒的想像情節，讓人得以窺見不關己的個人私密情感空間。小說可以很美，可是換成真人真事的材料就不甚美妙。最近報紙記載張愛玲的遺作「小團圓」要出版，擁有張愛玲所有書籍版權的皇冠失去出版權而告上法庭。原稿在張生前好友宋淇的兒子手上。雖然張曾經在私人信件中表示這部手稿在她過世後要予以銷毀不願出版，可是擁有者聲稱為了學術研究，如此珍貴手稿必須保留並出版與世人共享。並辯稱張在私人信件的聲明不具有遺囑的公證力。意思彷彿是不算數所以就不必理會。據說這部小說自傳色彩濃重，張把自己的私密情事寫進故事裡。在餐桌上討論這件事，R和Q齊聲撻伐：「太不道德」。還主張行動抗議：拒買、拒看。天啊！我同意他們的說法，我也談不上是張迷，可是......拒看？Q跟爸爸說：「拒買做得到，可是總會有人借給媽媽看的！」不知'有人'是誰？此刻不由得慶幸自己不是知名公眾人物。私密自主權在網路通暢的時代處處危機，弄得保守人士心神難安。說到這裡，真得向M致意。幸得她大力堅持，意興闌珊的眾家姐妹才同意將雖然沒沒無聞但也有血有淚的個人名字，簡化成不相干人士看不出什麼道理的英文字母。雖然縱使露餡也沒有什麼危機，不過自己做主的尊嚴還是珍貴的人權。私密空間的獨有或分享，應決定於當事人吧！相信大家都點頭稱是。那究竟誰要借書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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