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終年索居,晨起後枕褥的凌亂,像是一樁罪孽,清刷整理既畢,又像是一番自贖.常為別人的臥室臥具的不成體統而深有感喟.這樣的日常功德都不能履行,何況其他的,晝間行徑----不知其人觀其床.------木心 素履之往
木心是美學家文學家哲學家.他的文字,對我而言半難半易.哲學的部分我進不去.直觀的部分,倒能會心一笑.上面引述的那一段話,正合吾心.我不是有條有理,一塵不染那種人,可也有某些堅持.比如說,茶杯不得油膩有異味.飲用水亦然.家裡雖不勤拂拭,東西雜雜亂亂,可是,多半時候都有整理被褥.確實,凌亂的被褥看起來很不舒服.我不用早起忙上班,那更要悠閒地疊被,把枕頭拍鬆,讓臥室看起來清爽.緩緩地整理,略有沉澱心緒之效.
我喜愛的另一樁家事是燙衣服.把皺皺的襯衫,手帕燙平整,心裡十分舒坦.床單,枕套燙得平滑,摸起來用起來多麼舒服.每每看人穿皺襯衫或拿出皺巴巴的手帕,就覺得邋遢.說得好像自己多講究,其實不然.只是不識大格局,專聚焦在細節.說不出理由的種種偏執,無論好壞,一概推諉給亞斯柏格.
七月六日
應該算是充足的計畫吧.
兒子晚上近十二點的飛機.
早早在機場行李房存好行李,搭巴士進台北城.轉計程車到敦化南路巷內的雲源吃雲南晚餐,再去左近的Carnegies喝兩杯,這才甘心返美.
我一向的宿命再次應驗.車到雲源,是關閉的.沒營業.雖然略為失望,但沒關係,附近的雞窩也很好.行經Carnegies不久,我莫名其妙的絆倒,摔了一跤,幸無大礙,想必兩三天後瘀青一片.嘿,酒都還沒喝就跌跌撞撞了.雞窩已被訂滿了.但因到得早,給我們清幽的包廂,一個半小時的用餐時間.涼拌蜇皮,蒜泥白肉,乾煸四季豆,雞湯煨飯.真好吃.中午吃不下的我此刻餓壞了.金黃的雞湯醇美無油.與晶瑩的白飯水乳交融.比在澳門吃過的魚翅撈飯美味.
七點的Carnegies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很寬敞的店.兒子點了兩杯巴西調酒.蘭姆酒萊姆汁與紅糖.他極力推薦.確實清香消暑.我環顧四周,一整面的酒牆,屋頂滿是氣球,輕鬆又清涼.太涼了,我們越坐越冷.我掏出一條圍巾讓他圍上.牆上一張海報:Easy Rider.兒子說那是一部六O年代的公路電影.Peter Fonda和Denniss Hopper演的.嗯,他對電影頗有瞭解.”中文可能是逍遙騎士吧,”我說.沾沾自喜於自己的”厲害,”沒能更深入的引發兒子發表意見.唉,typical me.
瀏覽著長長的雞尾酒單.兒子發表灼見:難得上酒吧,不要點無奇的啤酒葡萄酒以及常喝的雞尾酒.嗯,那來杯Pain Killer好了.早先跌的那跤可痛呢!Pain Killer 類似Pina Colada,香醇甘美,輕柔的撫慰.他的那杯Jolly Roger清澈如冰水.有威士忌,蜂蜜威士忌.喝起來甜甜,帶一絲八角味.
八點多,該離開了.在忠孝復興加入排隊的行列.不多久車來了.竟是載我們從機場來的同一位女司機.我與兒子擁抱:一路順風.他上了車,坐到另一邊.我引領望了一陣,然後走向捷運站.好友們在註書店等我.離情暫且止住發酵.
七月七日
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C已去開會.吃過Peggy為我準備的味噌蔬菜湯與麵包,和昕出門去.光是去火車站寄存行李就已舟車勞頓.然昕本性穩靜舒緩,絲毫不見火氣與不耐.她還預先買了回程的火車票.我們在壽樂吃過午餐,從雙連走到大稻埕.炎陽高照,燜熱無風,可昕任勞任怨,甘之如飴,真是好旅伴.在迪化街看了幾家店,很渴很累腳很酸.這時民藝埕二樓的南街得意有如沙漠中的綠洲.座位舒適,茶香裊裊,爵士樂幽幽在耳際迴響.
C的會議結束時間不知何時.和昕在火車站分手後,我計畫去舊香居.那是等人的好地方.可惜腦袋渾沌,從台電大樓出來後一直走錯路,連導航也幫不上忙.向東轉.我哪知東在哪個方向啊?胡走之際看到了想去的滿儎屋一夜干專門店.原來,腦裡的雷達是要我與這店打照面.終於到了舊香居.啊,太舒服了.又涼又靜.我在門邊那張單人沙發坐下,拿起旁邊一本又一本的印刻雜誌翻閱.簡直在椅子上生了根.完全不想動.一個多鐘頭後C來了.我們從住宿的書店到另一間書店,實在荒唐.但C是書癡.她問我餓不餓.一點也不.喔,那再看一下書.這一看又一小時.離去之際,店員幫我倆照了相,又指點竹久夢二的畫冊.於是又多耽擱了近半小時.走進滿儎屋時已經九點.餓了.秋刀魚一夜干,剝皮魚肝,鹽烤豬五花,蛤蜊角瓜,配白飯佐麥仔酒.好暢快.濃濃的日本風,佈置得頗有韻味.身後的抽油煙機轟轟作響,C說好像在鐵軌邊,火車轟隆飛過.
酒足飯飽,走到鄰近的Blue Note,正巧有現場的五重奏.初時覺得太大聲,後來著迷於貝斯的淡泊韻致,小號與薩克司風的悠揚深長.管樂絮絮如語,表達力絕佳.令人喜愛的小店.樸實無華,為音樂而音樂的純粹.微醺中時光忽忽而逝.C捨不得提早走.大不了搭計程車,她豪邁地說.最終,我們轉兩趟捷運,如灰姑娘般飛奔趕上末班車.明天想去哪?我問.吾願足矣,C說.呵,真是好款待的傢伙!
回到註書店,在書堆中說說,笑笑,只差沒打滾.一回頭,嗄?時鐘指著兩點.莫非鐘故障了?非也.時光飛逝,無人管束,我們如脫韁的野馬.幸好尚知自我就範.該睡了.晚安.
(Photoed by C)
七月八日
難得無牽無掛的C真好眠,睡到十一點起床.我問她計畫為何?啊,原來她五點必須回到台南接小公主.我們得搭兩點的高鐵.加加減減一番算計,決定先去美麗華的Peck買麵包,領錢.(現金已不夠支付房錢,書錢)回來領行李,然後去天廚吃北平菜.沒吃早餐的我們,一到美食街先來一杯豆之味的豆漿.有如瓊漿玉液般可口.走到Peck,乾脆在此吃午餐.安靜清雅.我的三明治很美味.領了錢,就近買了Lush洗頭皂.C買了一件洋裝.她的身材高挑,該多穿洋裝的.只是,忙碌的她無暇(無意)逛百貨公司.”我只肯走路去百貨公司.”她說.意思是除非剛巧,她從不刻意逛街.
(Photoed by C)
姊妹圍巾.C的山葵綠,我的芥末黃.
好姊妹帶著戰利品,結束滿意的台北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