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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2012年新年快樂!!
  • Oct 20 Thu 2011 11:23
  • 約會

   國中同學許找上了我.上一次見面是二十多年前在中正路林百貨前偶遇,她說考上了清華的研究所.我一點也不訝異,許是個品學兼優,多才多藝的人.親和力尤其強,朋友很多.我和她在電話裡一談如故,全然沒有年月的斷層.她熱心地邀約我和沈去高雄找她,說要請我們去其住家附近品嚐美味的法國料理.沈和我都不是積極的人,雖有美食為餌,高雄也近在咫尺,卻一直沒能履約.這一次,許來電說同窗陳的媽媽在文化中心開畫展,要我們去看畫,順便吃飯,也算是小型的同學會.她很明快的訂好餐廳,臨行前沈突然有一個會議,於是我就單刀赴約.

   早就知道許很講究穿著.見到她的那一剎那還是忍不住驚呼:”,你好美哦!”她的卷髮鬆鬆地挽在腦後,大眼睛輕描著眼線,下巴尖尖,臉頰粉嫩.身上一件軟綢藕色無袖上衣,沿著圓領鑲一圈寶石.背後略為挖深,繫上蝴蝶結.腰繫純白蕾絲裙,腳蹬粉色平底鞋,撐一把秀氣的蕾絲洋傘.那樣女性化的嬌媚粉嫩,活脫是雷諾瓦彩筆下的仕女.

   我們先去文化中心.陳媽媽的國畫非常好看.花鳥,山水,動物,自然而不匠氣.嫻靜優雅當中隱約有詩意.陳伯母和許媽媽是台南女中同學.陳伯伯和家父是同事.談起來都熟,但是蕙質蘭心的陳伯母內斂少言,我也不善言詞,只能請教她幾個粗淺的繪畫問題.陳的哥哥很高興,特別撥電話讓我和陳談一談.她人正巧在台北.一個冰雪聰明,渾身散發玉石清輝的美麗女孩.講起來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許的家在熱鬧的市中心巷弄裡.鬧中取靜,出門很方便.我們在府城長大的人都喜歡這樣的環境.走十分鐘的路去高廬吃創意法國料理.座無虛席.聽說要一個禮拜前就先訂位.我無須細看菜單,照著許的推薦點了主菜為牛肩的午間套餐.前菜,,麵包,主菜,甜點都非常好,我尤其喜歡牛排的醬汁,蒜香高雅濃郁,餘味無窮.我們一面吃一面聊.我大言不慚的說幾乎不在外頭吃牛肉料理,因為自己做的比較好吃.許下結論道:”那你的烹飪技術一定很好.”非也,我趕緊澄清,主要是牛肉選得好.”,,”她很稱許:”只要材料好怎麼烹調都好吃.”談起來,我們很有共同點,幾乎每日煮菜,喜用新鮮食材.丈夫都不喜歡外食,尤其不愛昂貴的餐廳.”這間高廬,我都是和女兒或朋友來,先生一次也沒來過呢!”她說.

   餐後走回許家,欣賞她先生的頂級音響.曾經被音響雜誌採訪過的呢!她拿出一疊CD讓我選,我挑了一張吉利爾斯彈奏的熱情奏鳴曲.據說客廳的裝潢處處是學問,反射板都隱藏起來.聽音樂時玻璃櫃門需打開,地球儀也有作用.我這外行人只覺得很好聽,完全不知其所以然.牆上是超大尺寸的電視.許讓我看她錄自小耳朵的時裝秀節目.”你不介意看這個吧?”她貼心地問.”不會,不會,我很愛看時尚節目,只是苦無機會.”我們選了米蘭的時尚秀,因為我暑假才去過米蘭,很懷念.許顯然是時尚專家,每一個品牌皆如數家珍.她最喜愛 Dolce&Gabbana,因為線條很女性化.她長手長腳,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又有美術的天份(陳輝東曾竭力鼓吹她考美術系),對於美的嗅覺很敏銳.可以看得出,她喜歡精品是出自於對美的真實感觸而不是盲目追求名牌.

   我推薦許看蒂妲思雲頓主演的我愛故我在,”那是米蘭世家的生活素描,電影本身就是精品,令人百看不厭.許說她也喜歡凱特溫斯蕾和裘德洛.我好高興學理工的她和我有相同的電影品味.更令我驚喜的是她提起不久前看到的一部電影竟是茱莉安摩爾主演的浮華陷井.”那是很精緻的一部好電影.由茱莉安摩爾我又想起她和科林法斯主演的摯愛無盡,”導演是湯姆福特.許果然是時尚中人,她說湯姆福特很了不起.

   直到臨別,話還是講不完.但我們兩人都是有責任在身的主婦.許要去接小孩,我要回家陪爸爸.相約下次再見.我坐在火車上,珍惜著這可貴的,中斷二十多年再接續的情誼.少女時代,我們忙著功課,其實也沒有多餘的時間深入交往,沒想到成為主婦的中年,反而有那麼多的相似點.這一兩年,與好幾個中學時代的友人重新連絡,奇妙的是,歲月的空缺不但沒有造成隔閡,反而因為中年的成熟而更相知相惜.我們何其幸運!曾經一同走過純真的年少,此刻又能互訴中年的心事.下一次,一定要邀沈再去高雄.有美食有音樂還有廣闊的話題,多好的約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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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是到大廳訪客休息區等我,外頭很熱呢。」我有些猶豫地說:「我可以在這裡等。」外頭一絲風也沒。「走吧!」林鳳儀說,語氣堅定而溫柔。我輕握她沁涼的臂
肘,隨她前行。

    「小心!前面是大廳的旋轉門。」我還沒會過意來,左臂就碰上轉動的門扇;倏的,她已經進入,我還停留在必須挪步的玻璃隔門裡。手掌一離開玻璃門,我本能地往前跨一大步,然後就失去方向感,得等她過來牽引。

    「來,這裡坐,我一會兒就下來。」林小姐不像之前的那位陪同義工。不多話,行進時不會像抓布娃娃一樣,也不會一下子太親暱地直接握著我的手,而是讓我搭她的肩或握她的臂肘。我不習慣也不喜歡搭義工的肩膀行走,尤其是女性——夏天女子肩上可觸及的胸衣肩帶讓我不自在。而林小姐總讓我輕握她的臂肘處,冰涼涼的觸覺,清晰而舒坦地前行,穿梭於人群,上下轉彎,適切的距離,且給我難得的自主感。想起有一回和三位視障朋友搭林小姐的車南下台中,或許是大家無法看窗外景色,只得不斷找話題,一路上話說個不停。當一位視力已沒入全黑境地的朋友談他的旅遊經驗和從其中獲得的滿足時,我插嘴說:「我很佩服還能珍惜並享受旅遊樂趣的人,我還沒到用想像建構世界與不時自我對話的境地。是不是我的盲不夠盲?我還是習慣在仍記得方位區域出入,林小姐載我的時候,會告訴我街道名稱;不過,上了高速公路就不同,一路直行,就算告訴我經過了哪些地方,我也只是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即使到了台中,我只覺得仿佛到住家附近而已。」

    「來!可以出發了,今天可得走高速公路呢!」沒幾步,又是那惱人的旋轉門,這回後頭似乎有人跟著,剛感覺到外頭熱氣時,背部被門撞了一下,我趕緊跨步,向右蹦了一步才抓到林小姐的手臂。

    心思變複雜變的容易矛盾成了視力不行後的心理壓力;我想,這也可能會帶給身邊的人壓力。近來覺得最難過的是睡醒時眼前仍漆黑一片,知道該起床了,但睜開眼皮和沒睜開一樣。黑夜永遠延續似的而陽光失去喚醒人的意義。

    見面時老愛抬槓的朋友電話裡談了完全失去光覺的感受,我只能嗯嗯地讓他一說超過一小時。掛上話筒,我扭開已很少用的桌燈,盯著眼裡如細縫的微弱光暈發楞。

    嚴守規律是自己的個性也是現在的生活之道。關了鬧鐘,七點正,起床,上廁所,盥洗,先一杯冰開水。打開電腦,接上網路電臺,讓二十四小時古典音樂由高品質重低音喇叭輕快地流洩整個房裡。走上跑步機,半小時的劇烈運動,不曉得是為了健康還是為了有一個人在這大都市的狹小公寓裡活下去的勇氣?一定得讓自己維持健康!吃可以簡單:一日只剩兩餐—早上沖泡牛奶加麥片;午餐則是由附近自助餐店送來的愛心餐盒。

    淡然寡味,很好很省事;衣著只要乾淨,不必再理會顏色樣式了;頭髮呢?前幾年己改理小平頭,理一次可頂半年。室內清潔,只要不發出異味不讓地板膠黏成片即可。越來越簡單,不需甚麼吸塵器、名目繁多式樣各異的清潔用品甚至不必掃帚、畚箕、拖把,一條不穿的汗衫加一桶清水,既可擦拭全家又可以熟悉這住所的每一物件的位置和距離。

    但我仍害怕生病怕上醫院更怕與這世界真的完全斷了聯繫。固定每星期來一次的阿姊就說:「你得說需要甚麼,不要每次問你都說不需要;久了,我都不知道來你這裡幹
嘛?」我不想多作解釋,總還是給她一樣的回答。反正家裡像水杯之類的日常用品早換成壞不了的塑膠製品,哪會常要更換呢?幾個塑膠杯,自個用或偶爾招待來訪的朋友,
怎需要更換沒壞的東西?一塊品質好的香皂,頭、臉、身軀,一路塗抹到底,對我而言儘夠了!六塊裝的香皂夠一整年用,諸如此類,我真的沒法向她提出甚麼需要。真的,
我真的愈來愈無法理解人們為甚麼需要那麼多東西。可是一位朋友說工商業要繁榮就得刺激消費,為了刺激消費就得讓商品不斷翻新,但這是維持文明延續下去的必要之惡。
沒有現在的文明,像我們這樣的人能生存嗎?我對這論調無言以對。

    這一年多來,姊姊來時不再像以前只會在一陣如旋風般的打掃過後悶坐著看我許久沒打開的電視機。她現在比較能接受我簡單的生活,坐在我身旁叨叨絮絮;即使沒話題,她也能有一搭沒一搭的隨意說說生活裡的小見聞,諸如:住家附近新開張的寵物店竟然賣綠色大蜥蜴、樓下停車時看見一輛從沒見過的斑馬條紋車、社區公園有兩位老人打起架來⋯⋯。我喜歡聽她說這些閒事,為鼓勵她,我會進一步要求她形容的更清楚,甚麼顏色?綠是甚麼樣的綠?西瓜綠或稻秧綠?斑馬車的車主是辣妹?怎麼個辣法?扭打還是互相揮拳?「不是啦!一個追著另一個繞圈子」,「那不該叫打架」,我說。阿姊說:「該叫小孩來跟你學作文。不過,別扯遠了,那位常來帶你外出的義工林小姐怎樣?你和她不都喜歡讀書嗎?上回和她一起下樓時,她說很佩服你,說你既懂得安排生活又有學養,你說怎樣?」

    「能怎樣?別給我找麻煩,也別讓人家尷尬。拜託以後別再提。」總算還是親姊姊,嘀咕些甚麼她不可能一直陪我下去之類的話後,可真的不再提林小姐。

    前天臨睡前想找另一條褲頭寬些的長褲,不知怎的竟拉開原屬妻子的抽屜。仍有一縷幽香似的,指尖觸撫妻子留下的幾件衣褲。那黑暗中的縫邊、線條、花紋、圖樣⋯⋯
湊近眼前,五年前留下的衣物竟有體香如蛛絲隨風起,牽引出模糊的影像—午後金黃斜陽裡她背光的臉龐和冷硬決絕的分手理由、梳妝鏡前穿著雪白絲質睡袍的遙遠身影、早
餐前提著花灑給陽台幾盆茉莉澆水的小婦人模樣⋯⋯怎麼沒法有讓人愉悅甚或興奮的影像?她的容貌似乎隨時光和消逝的視力而隱遁遠離。我慶幸是在自己生活開始不方便前
和她協議離婚,避開了成為別人因不忍離棄盲人的心理負擔,但其實也有內疚的時候,明白是自己忘了她是活在明眼人的世界卻要她理解甚至是配合因視力不方便而逐漸降低
生活需求的我。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的心理反而成為她最大的心裡陰影。

    自己的身體消失在視覺裡,卻在觸覺裡重新體認。入睡前,身體好似漂浮在意識汪洋的小舟,感覺不到任何可以下錨停泊的地方,總是上下左右晃盪到漂到失去最後意識
時才沉沉入眠。於是說不上是享受還是種沉溺?洗澡的時間不斷加長,每日次數也增加到兩三次以上;手握蓮蓬頭,上上下下沖洗全身各部位,成了虔誠的儀式;不自覺地觸
摸手腳的指甲,稍一長過指尖或趾端肉或狐度不夠圓滑,便無法自抑地找來指甲剪專注地修剪一番;每回洗澡到忘神的情況或收攏桌上指甲屑時總有些是否有了強迫症的憂
慮。看不見會不會使身體的意識變得更清晰而使人更難忍受孤獨?

    十點鐘,運動時間。跑步後,滿身大汗,浴室沖澡;提醒自己注意時間,別又失神。十二點前下樓等林小姐。自己竟為了即將和她見面有些焦燥有些不安,這好嗎?這
對嗎?我想看看自己一定有的靦腆笑容。

    提早十幾分鐘下樓。出了電梯,向左約十步,到公寓大門。外頭有明顯的熱氣。我已站在明與暗的界線。從背包拿出手杖,抖開折疊的手杖如盲劍客寶劍出鞘。避開大門
口那排參差停放的機車,那是伺機而出的刺客。正午陽光熾熱,頭頂和手臂有熾熱的感覺,然而光感卻是柔和美好—比在身後安全熟悉但只能偶見飄忽光點的家美好,我必須
承認這點,別老說自己最愛待在家裡。約二十步外的巷口,一座盆栽榕樹左側立定。這裡避開停車格,免得像上回收起手杖後被想停車的人猛按喇叭。

    「你可以在家裡等我,或者在公寓大門裡等呀!來,我們走吧!」我還是喜歡自己的名字被人叫出,尤其是林小姐。回想起早上她來接我和剛才走出辦公大樓旋轉門時的
情景,覺得自己好似困在繞個不停的旋轉門內。她的確不像之前另一位義工,還沒出聲就抓住自己的手臂,一路嘰嘰呱呱地向前走,讓自己像個被照顧也被約束的小孩。而
她,是握著的沁涼臂肘。

    「今天走二高,比較方便。我記得你曾說不喜歡上高速公路的感覺。」車子上高速公路後她說。我輕嗯一聲,為了她還記得閒聊時提過的感覺而窩心。「上回從我辦公室
出來時,你好像情緒不太對,為甚麼?」她的語氣是一種沒有壓力的關懷。我悶了一陣子後,囁嚅地說:「是一種突然被隔開的感覺。」聲音很細。我轉過臉看車窗外。「以
後如果有旋轉門,我會和你一起穿越。」聲音不大但很清楚。

    我提醒自己今晚要記得打通電話給前妻了,我想感謝她寄來旅行時錄下的各地聲音的風景,感謝她為我介紹風景的旁白,豐富的聲響和心靈的共鳴為我推開一扇又一扇的
旋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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