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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2012年新年快樂!!

   1996年我第一次去歐洲,在維也納的Belvedere美術館裡看到Kokoshka的畫展,頓時憶起大學時修文學與美術的情景.那是大三的選修課程,我既喜文學又愛美術,豈有不修之理?授課老師是博學好氣質的丁貞婉老師.出身鹿港丁進士宅的老師聲音十分悅耳,而且精通多種語言,國台英日法語無不流暢優美,聽她說話是一大享受.她有一種見過世面的氣度,卻親切和靄,毫無驕氣.上她的課再愉快不過了.除了妙語如珠,一張又一張珍貴的名畫幻燈片更是賞心悅目.丁老師的先生陳其茂是著名的版畫家,他們每年暑假幾乎都去歐洲的美術館遊歷,帶回的幻燈片成為課堂上最佳的教材.我們除了自行研讀一本Avenues to the Arts以外,上課都是看幻燈片.

   我記得文學與美術這堂課是在下午,但是我從沒打過瞌睡,因為太精彩了,或者我太愛那些畫作了.馬內,莫內,竇加,羅特瑞克,塞尚,雷諾瓦,畢沙羅,秀拉……,聽著老師用標準悅耳的法語講出畫家的名字,我也學了起來.至今,不諳法文的我,一講起那些名字還是習慣用法語.除了耳熟能詳的名家,也有我原本不知的賀東(Redon)及盧奧(Rouault)賀東的花卉有夢幻氣質,而盧奧的人物陰鬱黑暗.記得他畫的女人,因為用很多粗黑的線條,被同學菁菁形容為好像接吻過多.”意思是太縱慾吧.她也曾說Pollock的畫像紫菜蛋花湯!丁老師對這些看法一笑置之,非常包容.我們可以很自由的說出個人的想法.甚至有調皮的男同學問說名畫和路邊賣的畫有何不同?老師循循善誘,從不生氣

   我對現代畫家的認識是在這一堂課啟蒙的.比如說夏卡爾,康定斯基,孟克,蒙德理安,德庫寧(De Kooning),Leger, Chirico,Kokoshika等等.多年以後,在巴黎的龐畢度親眼見到這些現代畫家的作品,對我而言,他們不再是充滿異國風味的名字,經過丁老師的薰陶,我已知道他們的特色與畫風,衷心享受與老友重逢的樂趣.我很喜歡在美術館看畫,不是為了附庸風雅,而是喜歡靜靜體驗一幅畫的美,慢慢看細節,注意畫面的張力,色彩,構圖…..,我不是專家,不會畫圖,也不善分析,可是美的事物對我就是有莫名的吸引力,就像濟慈說的:A thing of beauty is a joy for ever….流連美術館時,我常常想起在文學與美術課上與某些畫家初識的經過,難以相信會有見到真跡的一天.

  丁老師不講深奧的理論,她讓我們直接由觀畫開始.看多了就會分辨風格.她也帶領我們參觀藝術家的工作坊,像是陶藝家蔡榮佑,雕塑家謝棟樑,以及版畫家陳其茂.丁老師的家令人難忘.好像是位於北屯吧.庭院裡有一大一小兩棟房子.那小棟的樓房聽說是書房,可見藏書之多.細節忘記了,只記得空間寬闊,採光良好,擺設雅緻,樹影幽幽.總之,是充滿人文與藝術氣息的住家.我們每個人還親手油印了一張陳先生的版畫作紀念.

   文學與美術,其實是藝術欣賞課.但是由英國文學專家丁老師來授課,確實是充滿文學氣息.她有說不完的掌故與經歷.我覺得這一堂課不止是美感經驗的啟發,也讓我們增廣許多見識.多年以後,我在二手書店買到陳其茂先生的波瓦地葉過客”,那是他們的歐洲遊記.陳先生文筆樸實,一如他的畫作.寫景,說人,看畫,寥寥數語,卻是觀點獨到,焦點清晰,越看越有味.歐洲已經去過好幾遍,看陳先生的書,仍覺新鮮有趣,充滿人文氣味.如果對藝術有一些認識,遊歐洲便不只是走馬看花,湖光山色而已.大學時的這一堂課,讓我受益無窮,永遠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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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讀完讀英國小說家Julian Barnes”Arthur & George”.確實有大師之風.文字精準富節奏, 結合傳記與偵探小說的形式,在引人入勝的情節中對科學,宗教,法律,種族,婚姻與靈媒提出辯證.作者聰明睿智,卻沒有自以為是的優越感.書中的主角之一是福爾摩斯的作者亞瑟.柯南道爾爵士.道爾自幼聰明過人,精於運動,熱心社會公益.這樣一個正直不阿的君子,卻陷於婚外情的窘境.在與髮妻露意莎結褵多年後,他認識了一個聰慧美麗的年輕女子珍.彼時露意莎已得肺結核,理應不久於人世,卻在道爾的妥善照顧下多活了許多年,而道爾與珍的柏拉圖式戀愛竟持續十年.以今日的觀點來看,真是不可思議.但是,維多利亞時代的道德標準比現今嚴苛很多,而道爾也是自律甚嚴的紳士.這段戀情,讓他陷於天人交戰.他愛髮妻,但是經年累月,那種愛已經轉化成家人之愛.珍才是觸動他心扉的人.對於這兩個女子,他心中都有愧疚.前者是背叛的罪惡感,後者是不能給予名份,無法名正言順的歉疚.幸虧他有一個開明睿智的母親.她善於說故事,道爾的寫作才華其實遺傳自母親.每一篇故事完成,他都請母親過目.生命中的抉擇與疑惑,他都請示她.書中稱呼她為the Mam, 地位至高無上.這三個女人形成一個三角形.珍在頂點,而母親與路意莎分別在兩邊.看起來,愛情的重量似乎勝於親情.十年來,夾處在兩個女人之間道爾雖然痛苦,卻也習於這樣均衡穩固的三角關係.

   露意莎終究死了.道爾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哀傷悔恨也可預期.只是,傷痛並不如他以為的那麼清楚明晰,而是陣陣來襲,來無影去無蹤,變幻莫測.Barnes如此形容: Instead they seem like weather, like clouds constantly re-forming into new shapes, blown by nameless, unidentifiable winds.穩固的三角形缺了一角,新的幾何圖形讓他無所適從.向來在心智與體能上都活躍過人的道爾竟萎靡不振,萬念俱灰.此時,一件冤獄的陳情案讓他從情緒的谷底爬起,重新振作.這是Barnes在佈局上的高明之處,但是,深深觸動我心思的,卻是三個女人構成的三角形意象.

   仔細想起來,我的生命也有一個三角形.三個角分別是兒子,父母與丈夫.兒子當然是在頂點的位置.當一個母親,不管孩子多大,總是想保護他們.父母與丈夫因為心智成熟又寬容,自然分屬底部的兩角.我雖沒有道爾進退兩難的局面,這樣的三角形卻也讓我苦樂參半,煞費苦心.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現在的習以為常,竟也已經七年.然而,不久之後,這個三角形也要改變了.首先,再個把月兒子就要出國就學.我很期待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時間,畢竟照顧兒子的生活起居,花費很多時間與精神.但是,他一離巢,我真的就輕鬆自在嗎?三年前他第一次單飛到美國參加夏令營,一開始我也不以為意,可是送他到機場之後,我滿心的焦慮與不捨,一回到家就嚎啕大哭.現在,我知道他會把自己照顧好,可是,我以為的輕鬆會不會被深深的思念取代呢?突然的空閒會不會帶來失落?還有,父母現況雖穩定,卻也只是夕陽餘輝,天色隨時會變暗.如果那一天到來,我可以預期會像道爾一樣,哀傷悔恨交加,不知何以自持.不善應變的我,要如何面對新的圖形呢?我只能學小說裡的道爾喟嘆:假如人像機械一樣單純就好了!時間終究會慢慢撫平不捨,傷痛,而人也比想像中堅強.洪素麗的文字仍然能安慰我:”人生是這樣的過程,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鐘,每天每一刻,不論是喜是憂,是好是壞,都很公平地以同樣的速度離去,化成滔滔江流,一去不回頭.”不管生命的圖形變成什麼,我都要抱持這樣的信念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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