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真實的幾件事
一個星期五，正在水火裡煎熬的寶貝女兒考完試，中午就放學。下午，照例總要逛一趟書店唱片行，放鬆心情。往常啥都不想的直往誠品跑，現在多少開了心智長了見識，得知北門路也有許多C.D.唱片行可以‘走踏’。考慮了一下，選擇去「5大」。這天，「5大」熱鬧滾滾，店員們各個手忙腳亂急著將一大箱一大箱的C.D.新片卸貨上架。原來，台灣的流行小天后蔡依林的新專輯正值發片開賣。‘亭仔腳’一團混亂，主打歌曲莫名震得衝天響。我趕緊逃到二樓去鎮靜心緒。不一會兒，女兒也上樓來，一臉失望的說：「好吵」「去誠品嗎？」她立刻說好。我心想誠品不至於也為蔡天后變調如此吧！
進到熟悉的誠品音樂館，稀落的人客，靜謐的個人空間，漫遊著不驚心的樂音，安穩如往昔。我緩步到無聲的電視銀幕前，正在放映A提過幾次的「葛拉斯之12樂章」。於是佇立在影像前十足興味而隨意地看起字幕來。伍迪艾倫在談合作；葛拉斯在談年少習琴時的啟蒙老師，他描述的很有趣；說她極嚴格，當學生犯錯，罵起人來連“人品”都不放過﹝真好奇，怎麼罵？﹞。後來有一幕，以音樂會的後台準備做開場，中間我一定是被打擾分心了，因為不知所以地突然出現一位穿著白色無袖無領運動T恤，搭配蘇格蘭花格子裙的年輕男子出場搞笑。後來見他站在舞台上拉著小提琴，鏡頭帶到他露出的腳踝上方有著醒目的刺青。他的裝扮和刻板印象中斯文有禮的提琴家落差極大，尤其只有影像，聽不見音樂的默然畫面中，真有點錯置感，嚇人一跳！可是純粹就著影像呈現，看著這樣一位演奏者，熱情而專注的在舞台上，我心裡想的是：如果他的琴藝很糟糕又穿著這一身引人注目的服裝讓人不能忘，那可真如何是好？不過，我相信既然已經出現在這樣的影片中，他必定是個很有實力的小提琴家，也許那場音樂會是某種特意的場合。我掠過的念頭是，只要他有實力，演奏的是動人的音樂，穿戴什麼又何妨？人處浮世間，實力足以說服人，更重要的，能說服自己。服裝是風花雪月鴛鴦蝴蝶的外在配備，讓人眼睛亮不亮的加減分罷了！
讀完「The Reader」給我很深的感動─誠實面對歷史給人的真確感動。一段年齡差距懸殊的不倫情慾愛戀，探索的卻是嚴肅的主題：種族屠殺的歷史悲劇中糾纏心靈良知的深刻省思。法律規範著人最低道德不殺人不放火的行為，可是人類行為背後的人性和心靈世界是如此精細複雜，是非無法清明、對錯沒有絕對、善惡難分難解。捨離相對簡單的法律，放入感情同理心，看待犯罪者，是譴責？是理解？是原諒？是不能原諒？其實，追究到底，首要的是一個明白的真相，要的是一種真實。書中到最後男主角從典獄長的轉述中得知漢娜獄中生活的景況：漢娜原本人緣極佳，為獄友解決問題，保持著美麗的身態，可是在識字閱讀並逐步瞭解納粹迫害猶太的事實行徑後，漸漸地隔離人群封閉起自己，甚至不再在意外貌，放任身形日益增重。當劇情走到末段，男主角終於見到即將出獄的漢娜時，她已是個老態畢露身型重碩的老婦人。我相信作者讓漢娜在知識之後外形改觀是意有所指別有用心。可是作者想傳達的意念是什麼呢？面對過去的真實，讓人放棄外在的虛浮而歸返真實的自我嗎？外形是風花雪月鴛鴦蝴蝶的虛幻，每個人最終面對的是真實的過去和真實的自己？
潛藏著閱讀「The Reader」的反省思維，翻看張愛玲的「小團圓」，簡直是一種折磨人及失望絕頂的心情，讀到最後是急於擺脫倉皇逃跑的姿態。証實的是，自己從小成長在那個欺壓瞞騙的年代：人文知識經過篩選設計再宣導，思想受到操弄監控，日積月累地接受以中國文化為尊、“高級外省人”為優的洗腦教育，真是罷罷罷了！「小團圓」沒有實質內容，故事沒有佈局，劇情沒有章法，文字沒有質感，﹝幾個“沒有”？﹞，完全是呢喃著風花雪月鴛鴦蝴蝶的一本書，而且絲豪不見美麗。讓人聯想起「5大」的經驗：鬧哄哄、一團混亂，形象包裝的偶像級天后轟炸著聽不清楚的歌，催促著追星粉絲：買吧買吧就是我！小天后、大才女。我覺得對待天后才女要十分小心，比例極高是浪得虛名。不過，張愛玲至少對了一件事─「銷毀」。這樣的團圓，還真是不如不見。我為沒有維護隱私自主權、支持“拒買拒看”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