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七月的時候,小威放暑假回來陪你好幾天,阿志也常常回來.
好久沒聯絡的小坂憲一郎先生,透過電話跟E-mail,向我表明想要見你一面的願望.” I want to see your father.” 他表達地如此明確. 於是,幾番聯繫,在欣欣台菜,我們和小坂一家三代歡聚,那是你最快樂的一天了.
遠在美國的秀端伯母也打電話來:
”QK跟漢生有好好的嗎?”
“有啊有啊!”我元氣十足地說.
“那好,我們年底回台灣投票,找他倆.現在能找的就只有他倆了.”
父親節前兩天,我們兩人一起搭火車半日遊,在左營高鐵站合吃一球美味的movenpick冰淇淋,在橋頭糖廠,我買了一個肉包,你吃得津津有味.
父親節過後沒幾天,做完禮拜,你走出教堂,竟然一去不回.
丈夫說,你的歷程,令他想起楢山節考,我眼泛淚光:楢山節考裡的老人都是由子女揹著上山,爸爸可是自己走去的啊!.”因為我的失能,失職,害你走到這一步.從小到大,我不就是仗恃著你的疼愛才如此驕縱妄為?因為篤定知道,你一定會原諒我.這路你走得好辛苦,想起來就難過.但你發揮了爬橄欖球天梯的精神,在我心中,是英雄式的離去,保留了自身的尊嚴與對我的憐憫.爸爸,對不起.請接受我深深地鞠躬.
告別式,琦琦尚未返美就學,她寫了一篇很可愛的文章紀念你.阿和請了假自美返國.你所愛的孫女與外孫皆送你一程.還有許多的親戚,好友,老友.阿和返美前一天我們驅車去台江,那天雲層很厚,雖是黃昏,但我們完全沒期待夕陽.沒想到,車子一上四草大橋,又圓又紅的夕陽懸在天邊,正如你常形容的:紅帕帕,圓滾滾的安平落日.我們三人都沒說話,心裡想著,這是你給我們的安慰,寧靜而美麗.謝謝你,爸爸.
九月初,我們按著原先的計畫去尼斯開會,旅遊.異國風景,分散了我的傷慟之情.旅程的末尾,來到了法國靠近義大利的城市Ｍenton.此地陽光普照,屋宇漆成明亮的粉紅,橘紅,檸檬黃.崎嶇的巷弄階梯通向最頂端,是一個俯瞰大海的寧靜墓園.漫步其間,邊看海景,邊看墓誌銘.有一句話似為我量身訂製: with Christ which is far better,倏然得到安慰.爸爸,你安息主懷,比看我的臉色好太多!回程,另一個墓園入口處的雕像引我注意,趨近一看,是橄欖球發明人William Webb Ellis的銅像,穿著西裝抱著橄欖球的姿勢十分生動優雅.橄欖球是紳士的運動,一點不假,你就活出了這種精神,既是驍勇善戰的運動員,又是溫文儒雅的紳士.我沒有找到Webb Ellis的墓,但漢叔給我許多的補充.
歸國那天,在尼斯登機,S隨手拿起一份紐約時報,體育版以四個版面介紹即將在日本舉行的世界杯橄欖球賽.做為一個老球員的女兒,我終於知道了橄欖球的來歷,紐西蘭黑衫軍的光榮,以及靈活的小個子專打Scrumhalf,那是你的位置,球衣上是9號.
爸爸,回想起來,這整個歷程似乎是冥冥之中上好的安排.你了無遺憾,而我也得到了救贖與安慰.如同沈媽媽說的:你走呀走的,就走到上帝哪裡去了.一定是上帝親自引領你:
你已將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叫我必因見你的面得著滿足的快樂.”(使徒行傳二章28節)
爸爸,願你安息.
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