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06 13
已經變成老人了.八點鐘就起床.坐在沙發上讀李渝的小說.白紗窗簾外天色明亮,蟬鳴持續.都不知牠們何時始何時止.自然而然,耳朵打開時就聽到了.從童年到中年,蟬鳴於我,是夏季的鄉愁.無論在故鄉或異鄉,聽到了總是一陣欣喜.知了知了.確實.彼知我知,默契無間.
磨磨蹭蹭,竟也十點.把新買的不沾鍋洗淨,煎了一顆蛋.用虹吸壺煮兩杯咖啡.切三片Salami,烤棍子麵包淋上橄欖油.永吃不膩的早餐.聽著台北室內愛樂的日光之上台語聖詩,讀著日前整理椅子找到的剪報:”隔著玻璃的山雨.”王丹的抒情文寫得真好.渾然天成,不見斧痕.美而有意義.我能理解他在說什麼.早餐,音樂,美文.初夏的上午,淺淺的憂悶中有無法推辭的幸福感.
昨日圖書館裡取了李渝的”九重葛與美少年.”因為郭松棻而知曉李渝.這對同為小說家的佳偶,誰人不知?藏有一本郭的”雙月記,”一讀再讀.那麼素淨美麗的文字,深邃的人性.郭松棻和陳映真是我最喜歡的台灣小說家.甚至,喜歡郭更多一點.李渝很令我驚豔.文字精準簡練,擲地有聲.和郭松棻一樣,有詩意有律動感.內斂而有藝術的本質.和朱氏姊妹大英百科式的炫耀文筆不同.這番比較對郭李大不敬.好比古典樂和流行曲的比較.何況,他們從沒自我吹捧過.
很多任性,浪費,很多懷疑和惶懼,很多的錯失,懊悔,遺憾,歉疚,很多很多的愚蠢,荒唐,混亂,都不用去擔心去追究去嘗試挽救的-----你可以原諒你自己,讓一切由傳奇來承擔罷;明天會是個好天呢.
如果文學依舊可以使人面對逆境,從生命的無奈中振作起精神,把日子好好過下去,那麼寫小說,或者寫作,就仍是一座堅守的壁壘,一道頑強的防線,一種不妥協或動搖的信念.
行過死蔭幽谷的李渝以此自勉.我雖不才,也冀望從藝術的美感裡得到面對苦難的力量.
讀了幾篇”九重葛與美少年”裡的小說之後,忍不住上網去查這位相識恨晚的作家.很驚愕的發現,她已於上個月初離世.從夫婿罹病到過世,這十多年來身心的創傷無疑是巨大難承受的.”待鶴”一文裡隱約可見.她很堅毅的過日子,創作,集結亡夫的小說.心願已了.決擇已定.願她安息.
2014 06 14
好喜歡李渝的”待鶴.”藝術,自然,抑鬱,人生,夢境,以及令人動容的,低調卻飽滿的鶼鰈情深.巧妙的融合.描寫”瑞鶴圖”的文字真是精練.不丹山居的形容,顯現一種溫潤.好溫暖.寫人的困境,生命的無常,又是那般剔透.寫雨,寫台北,寫青春時光,富韻律與詩意.入夢的松棻,那麼恬淡雋永.她如何能把澎湃的情緒化為理性的,內斂的文字與佈局?不愧是優秀的作者.
2014 06 21
週六的早晨,坐在露台的桌前讀李渝的”溫州街的故事.”裡頭的阿玉是少女李渝的化身吧.”菩提樹”頗有自傳的性質.她的文字真好.深沉節制不濫情.有那個時代的樸舊氣息,古典風範.寫溫州街這樣的日式宿舍街景,台大校園,教授學生,再適切不過了.我想起昨日讀的林文月.不同的文類,不同的文筆,相同的典範.於今已失落的舊時代知識分子的氛圍與氣質.心裡悸動著.陽台上吹來一陣風.枝葉搖曳.炎夏之中我竟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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