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朵美麗的茉莉花
鄰居和我們家院子之間的圍籬空有其表如同虛設，時常有流浪貓視之無物優雅地穿越其間來去自如。為了鄭重告知這些隨心所欲的野貓，住家強烈的不歡迎之意，除了見到面時出聲恫嚇作勢驅趕之外，我家在圍籬邊還特意地擺上兩盆攀藤的植栽，一株帶刺的九重葛，一株枝條纏繞的茉莉。由於R堅持著生活凡事皆可自修自學自己來的習慣與思維，所以，我們家的九重葛是從多年前林森路旁的東寧公園整頓時修剪下來棄置的餘枝，R隨意撿了好幾段粗莖回來插枝栽培。最終只存活一株，去年首次開花時，才知道原來是紫紅色，頗有懷胎九月直到生下時才知是男是女的同等驚喜。而茉莉則是巷子口的鄰居沈老師家花木扶疏綠樹成蔭的庭院裡剪枝移植來的。就這樣兩株植栽都從幼苗隨著日月風雨逐漸茁壯。今年，春天來時，圍籬邊葉片繁茂光澤翠綠生意盎然，讓人望而心喜。於是，我想該為熬過寒冬的植物花草施肥了吧！而心存好意就一把一把地多放些。結果沒過幾天，原本開得茂盛的九重葛和茉莉就忽然莫名得葉子枯萎而掉落一地，明顯得了無生機。R說是我「毒害他們」，怎會如此呢？“揠苗助長”─硬是把花草折騰得不成形，真也是太離譜。難過不安了好多天，後來，在R的指導下，給可憐的盆栽澆很多很多的水，總算略有起色。就這樣傾心全力地灌水搶救一段時日，令人驚奇的是原以為枯萎無望的茉莉，在萎黃的枯枝上開始冒出新葉嫩芽後，旺盛的生命力毫不保留地展現無遺，不僅元氣恢復了─新葉茂密趕進度似的成長，而且數不清的花苞花朵滿枝椏，清麗潔白的茉莉花盡情綻放，真是讓人嘖嘖稱奇驚嘆不已！
父親喜愛花，在大樹鄉居的庭園裡種有各式各樣的花草。父親不愛運動，唯一能讓他出於己願而勞動筋骨的事只有園藝一樁：每日的灑水澆花、偶而施肥、有時搬把小板凳蹲坐在園子裡鬆土除雜草，例行勤作甘之如飴。父親尤其喜愛有香氣的花，不論花香或濃郁或清幽，花形或小或平淡無奇：桂花、含笑、玉蘭、茉莉，他都傾心對待。大樹家的庭園裡，只要有香花開，父親總會採下滿滿的花蕊放在無用的煙灰缸或跟媽媽要來的小碗碟裡，擱在屋裡客廳餐桌間的吧台桌上。聞著空氣中散漫著的花香，父親歡喜地說「花的香，真好！」。這樣的時節，在回程的車裡，也會有各種花香陪伴我們返家。車內飄盪著阿公的花香是女兒往返大樹獨特而美好的記憶。父親的花園種了許多茉莉，有單瓣也有重瓣。各種香花中，我獨愛茉莉。有好幾次父親為我將茉莉剪枝分盆，確定生根茁長後讓我帶回家栽種，可是現在我家院子裡只剩一株枝椏寥落孤零的茉莉是大樹的遺株，想來我沒有遺傳到父親愛惜花的綠手指和自然心。粗魯又無心讓我的花園時常不知所以地凋零荒蕪。
去年五月，父親離開我們。告別式那天，大姐、姐夫和我們一起趕清晨六點前開車出門返高雄。車還不出巷口，迎面而來的是晨光裡的清雅幽香。原來沈老師家圍籬上的茉莉開得繁華熱鬧。R停下車，我和大姊互望，「要採嗎？」。「要啊！」是身邊的女兒堅定的回答。於是，在沒有告知主人的特例下，大姐、女兒和我匆忙而快速地摘好三掌心的潔白茉莉花，暫時放置在淨空的面紙盒裡，滿車的清香一路回家。今年，父親的對年與祖先合爐的這天，院子那棵圍籬邊令人驚奇的茉莉開得歡天喜地毫不節制。女兒挑了一個圓體透明的餅乾罐，臨上車前，女兒和我一起仔細地挑選每一朵花，把瀰漫的花香裝得滿滿，捧在手心。隨著五月的到來，原本潛藏的悲傷思念逐漸崩解至流離失所讓人心緒難安。然而凝視著這株圍籬邊的茉莉，生命的奇妙奔放，花朵的自然芬芳，一如“千風之歌”裡無所不在的自然美好，都是生命的延續流轉。我彷彿聽見父親歡喜的「真好」。好一朵朵美麗的茉莉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