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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2012年新年快樂!!

Last Chance, Harvey(中譯”愛,從心開始”)不算是頂好的一部片子.我所喜歡的,是艾瑪湯遜的演技及其所扮演的單身熟女.這位熟女,儘管白天上班,餘暇學寫作,卻仍芳心寂寞.更有甚者,還要費心照料,應付獨居的老媽媽.老人囉嗦,無安全感,無時無刻拿起電話就打給女兒.於是,每每約會當中,女主角常要中途離席接電話,多麼掃興啊!但這位難得的西方孝女對母親卻很有耐心,不見厭煩之色.這些年來,我照顧病弱的母親,對女主角的感受簡直是心有戚戚焉.而讓我又悲又喜的,是電影裡那一幕幕熟悉的倫敦風景.2001至2002年羈留倫敦時,沒想到那是我一生美好時光的頂點.

一家三口在北倫敦過著親密的小家庭生活.無親無戚,只有幾個新近認識的朋友.偶爾感覺寂寞,多半時間卻忙於探索新鮮的異國文化與有趣的倫敦城.語言既無問題,我們很快就融入當地,過起居家閱讀,出門散步的日常生活.環境安靜,節奏沉穩,我們享受著在台灣無法體會的安寧穩定,一種類似隱居的感覺,可大街就在咫尺之外,萬物不缺.

假日時往城裡跑,看電影,聽音樂會,進美術館,逛市集,書店….,Last Chance, Harvey裡所呈現的倫敦南岸,就是我們經常造訪的所在.三十八歲生日那天,像片中女主角一樣,我穿著大衣,在刺骨的秋風裡漫步河邊.秋意蕭索,然遊人如織.街頭藝人幽幽唱起蓋西文的夏日時光,黃葉隨爵士唱腔片片飄落,倍增情調.國家電影院前有露天舊書攤,蒼黃古舊的書配得上倫敦陰沉的天氣.花少許錢尋寶,在物價高昂的倫敦誠為一大樂事.國家電影院雖略顯老舊,活動力依然旺盛,經典名片的播放,不曾停歇.我們曾在此看過”飛天老爺車”與”阿普三部曲.”

當天漫步於南岸,是為了晚上在皇家節慶廳聽一場音樂會.那是我的生日禮物.丈夫出錢買票,兒子乖巧陪伴,豈不幸福?倫敦愛樂當晚演出拉威爾的組曲”柯普蘭之墓”;西貝流士的第五號交響曲,以及現代作曲家Saariaho為小提琴與管弦樂而作的曲目,由名家基東.克萊曼演奏.如今我不太記得那些音樂了,然而丈夫的耐心,兒子的安靜讓我永銘於心.

女主角上寫作課的國家劇院也是南岸的文化重鎮.可惜我在那裡看過的唯一一齣戲卻不知所云,只好半途落跑.它的附設書店倒是十分好,面臨散步道,採光良好,表演藝術書籍非常齊全,專業,入門皆有.除了劇院,節慶廳與國家電影院也都有書肆與餐飲,喜愛藝文人士,足可在此消磨竟日.南岸文化中心往東有著名的莎士比亞環球劇場,古色古香,在”莎翁情史”裡曾經入戲.而西邊的倫敦水族館也曾出現在”偷情”這部電影.做為一個文化內蘊十足的都市,倫敦是許多電影取鏡所在.光是在南岸,就有這麼多可取景之處.何況從南岸往對岸看,更有聞名的聖保羅大教堂與國會大廈.

Last Chance, Harvey裡另一個重要場景是Somerset House.那是我非常喜愛的一個地方.它位於河濱大道(Strand),對過是劇院,酒肆,商舖林立的鬧區,科芬園與蘇活連成一氣,歌舞昇平,日以繼夜.往東是堂皇的艦隊街,直通到威嚴冷肅的金融中心—the City. Somerset House背向泰晤士河,與南岸遙遙相對.灰色的建築低調嚴謹,有英國人一貫內斂的風格.臨馬路那一邊是典雅的科朵美術館,穿堂的大理石廊柱溫潤美麗.小巧的館裡,有豐富的印象派收藏.包括高更的”不再境’與馬奈的”富麗貝傑酒吧”.如果在倫敦只有參觀一間美術館的時間,我會選擇科朵.

科朵後面,寬廣的中庭裡噴泉跳著舞,為嚴冷的氣氛增添幾許輕快.特別是在夏天,陽光下,戲水的孩童顯現出英國人難得的活潑.電影裡男女主角於晨曦中來到冷寂的中庭,相約中午再見.未料男主角因心臟病發而爽約,女主角落寞獨坐,黯然離去.黎明的中庭取景甚好.天氣清朗,然陽光尚未鋪入,地下濕冷.女主角想起一度懷有的嬰孩,哭泣了起來.青春易逝,一去不復返,中年的她,侍奉母親,渴望愛情,懊悔沒有把握住做母親的機會.女人潛意識裡總脫離不了母性?我想起那年夏天,明媚的陽光裡,噴泉跳得老高,我和朋友帶了幾個孩子在這裡看典雅幽默的法國式嘉年華會,踩高蹺小丑,抹白粉的貴婦,宮廷人物….,好一場盛會!如今孩子已成人,我也年華老去,往深處細想,怕不也要啜泣起來!生命中的夏天已遠颺而去,彼時,父母健康,孩子聽話,我儘可照著自己的節拍,隨心所欲,自由自在,輕盈如飛鳥.

現在的我,被無形的壓力困住,有翅難飛.倫敦一年,是一生中最奢侈的黃金時光.沒有一天虛度.既平靜又豐富.時間既不能倒流,我也不該再怨嘆.雖然忙亂,家人齊聚一堂總是好的.明年兒子就要離家讀大學,父母已如風中殘燭,我該調整心態,抓緊這三代同堂相處的機會.現在的淚,往後回想起來也許都是甜的.我低聲為自己加油:Last Chanc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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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午後,從家裡徒步至台南公會堂.自從重新整修完畢以來,我還不曾有空造訪這棟日式洋風建築.沿著南門路的人行道,經過南門城,自來水公司,孔廟,文學館,民生綠園,氣象測候所一直到公會堂.美麗的鳳凰花一路伴隨.台南長大的我,對路上的景致自是熟悉,他們是我生命的一部份.我的童年,青少年時代,雙腳走遍以中正路為中心的舊市區.幾乎沒有不熟悉的地區.但是,在公會堂裡看著舊照片時,突然記起來公園路上靠近公會堂的地方曾經有一座美麗的市立圖書館.它拆除了至少有三十多年,難怪我已習於現今的樓房,而整個忘記它的存在.

   記憶中,這市立圖書館是兩三層樓的西式紅磚建築,外觀優雅秀麗,引人注目.我偶爾會隨家人經過,卻從來沒進去過.小學三四年級時,級任老師曾帶全班進圖書館參觀.雖是幾十年前的事,我卻清楚記得裡頭的安靜,陰涼.空氣裡有淡淡的木頭香氣與公家機特有的油墨文書味.我們不由自主地噤了聲,安靜地跟著老師,看他從一個一個木頭抽屜裡拉出書目卡,教我們找書的方法.這個圖書館有一種莊重,嚴肅的氣氛.雖然喜愛閱讀,身為小學生的我卻有幾分害怕,覺得那是高不可攀的文化殿堂,因此,也沒再進去過.沒想到,一兩年後,市政府竟把這座內外皆美的圖書館夷為平地,建起通俗的大樓,我與它的邂逅,就這麼乍現即滅.府城作家葉石濤與許達然,都曾在文章裡提到他們在圖書館出入,閱讀.日據時代設立的這個圖書館,想必是知識份子,文學愛好者的心靈綠洲.它的拆除,對他們的厄傷恐怕難以彌補.只是,在政治氣氛仍然高壓抑鬱的七O年代,有誰敢抗爭,反對?國民黨的反日情結,讓他們拆除日式建築物毫不手軟.

   現今位於忠義國小對面的公十一公園就是一個例子.那裡原本是綠樹蔽天,清幽靜謐的神社.終戰後變成忠烈祠,仍舊幽深如公園.三四歲時,上班的父母每天用腳踏車載我到外婆家托育,總會經過那片茂密的濃綠.靠近永福路那一側有小小的市場,還記得父親把我寄放在菜攤子的木架上,匆匆去買幾樣菜.當時沒有冰箱,不時興外食,上班族下了班還得買菜張羅餐食.年幼的我,獨坐菜攤上,略覺孤寂卻不惶恐.抬眼望去,四周儘是高大的樹,那是我最早的記憶之一.後來,市政府盡除林木,蓋起一座大大醜醜的體育館,那可能是全台灣最早的巨蛋.裡頭不時舉辦一些籃球賽,拳擊,馬戲團,公家集會等等活動.當時年紀小,只覺得體育館新穎有趣,而今想起,卻默默悼念那片消失的樹林.

   體育館的隔壁,也就是地方法院的對面,有一間實踐堂.實踐堂的建築類似眷村裡的介壽堂.我猜它原先是國民黨或公務員集會的所在.後來變成電影院,專門放映二輪西洋片.因為離家近,父母常常帶我們去那兒看電影.還不識字時,偶爾會問父母劇情,多半時間默默觀影,看不懂就坐在黑暗中胡思亂想.後來看得懂字幕,便愛上電影.每當父母宣佈要去看電影,我們便一聲歡呼.至今仍記得在實踐堂看的許多電影:真善美,黑鬍子,金龜車,原野奇俠,往日情懷,劫後英雄傳……,那是少娛樂的年代最充實歡樂的記憶之一.實踐堂後來不放電影了,一直閒置在那裡.最近路過,看見它半廢棄的模樣,心裡不覺一陣愁悵.童年的時光一去不復返,連可供回憶的建築都憑空消逝,所能依賴的,唯有自己的腦袋.

   小時候住在南門城邊的日式宿舍.雖然不大,但是榻榻米房寬敞潔淨;客廳一組沙發,一臺唱機,小巧溫馨;外頭的院子有樹,清幽涼爽.我約莫三歲,卻記得家的模樣.家對面廣大的操場,是名為鳳凰球場的橄欖球場.台南市的橄欖球發跡很早,父親自中學時就開始打橄欖球,等我們住在宿舍時,生活與球事更是分不開.球場的後面是市政府,有紅磚樓,有木造建物,還有幽靜的花園與噴水池.當時的治安很好,一起床我就可以恣意漫遊.有一早走到花園一隅,不知怎的跌落水池,幸虧在池畔用功的青年學生把我拉起.後來市政府遷移,原址大興土木,蓋起著名的建興國中,那是九年國民義務教育的伊始.美麗的小花園不見了,而那一年,我們也搬進新蓋的兩層樓鋼筋水泥宿舍.新家的興奮沒有持續很久,因為我始終懷念日式宿舍的榻榻米與院子.後來,只要看到日式宿舍,心中便生欣羨,我多麼喜歡日式宿舍那簡潔流暢的空間感;寧靜的氛圍,還有林蔭深深的庭院.

   當時南門路兩側以及其巷弄裡儘是日式宿舍,大小不同罷了.那些宿舍大都屬於市政府,水利會,學校等公家機關,住在裡面的人,好像都有一種斯文嫻靜的氣質.四年級時班上來了一個轉學生,她爸爸是水利會會長,住在南門路五妃街口一間特大的日式宿舍.我最喜歡去她家玩.她家滿足了我心深處對日式宿舍的想望.紙門隔開的一間間榻榻米房,任由我們進出.光潔的木廊,可以眺望庭院的風景,微風穿梭,光影灑落.院子裡栽植各種果樹.裡裡外外,我們怎麼玩都玩不膩.

   南門路是全台南市最有氣質的一條路.學校,古蹟,綠樹,形塑出文教區莊重典雅的氛圍,而巷弄裡古典的宿舍或精巧的洋房,呈現出一種低調的好教養.可惜,才四十多年的歲月,樹木一棵一棵被砍倒,佔地廣闊的宿舍變成公寓大樓,南門路竟連一間日本宿舍也留不住,怎不令人愁悵.更甚者,連鋼筋水泥的公家宿舍也漸漸不保.府前路的台銀宿舍群,原本整齊雅潔,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賣給建設公司,蓋出具有壓迫性的高樓,以及光禿禿,連一棵樹也沒有的豪宅.”城市的風貌,慢慢的變化,終至完全改觀.缺乏共同的歷史記憶,如同沒有靈魂的軀體,空洞而虛無.哪天,南門城邊我成長的市府宿舍也被拆除時,我就徹底的失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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