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JACT'S 烹 飪 課

2016 04 22

晨起,放上昨日在音樂會現場買的葉賀樸吉他CD,倒一杯S泡好,裝在保溫壺裡的熱紅茶.白煮蛋對切,一小撮露台上現採的芝麻葉,淋上橄欖油.簡單而美妙的早餐.安靜的時刻,CD比昨晚更好聽.律動與韻味全出來了.心中充滿感恩之際,瞄了一眼CD殼,原來那好聽的曲子叫Rose of Sharon.坐在露台上,一面看Nigel Slater的吐司!敬美味人生,一面看光影綠意浮動的花園.心情很舒暢.恩典滿滿的早晨!

2016 06 09

端午節.早餐吃粽子配紅茶.午餐是清爽的竹筍蚵仔飯湯.午後,再吃一枚粽子.表妹總共來三趟,送來街坊同事餽贈的各色自家粽.我貪心,每種都好奇想試.一日食兩粒粽子也太多了.晚餐再來個湯飯變奏,熱騰騰的白飯覆上山藥泥.淋上昆布排骨蛤蜊湯.香滑適口.適合夏日與滯積的胃.

2016 06 22

做了燻鮭魚.鍋底鋪上鋁箔紙,放米,糖與紅紅茶葉.燻好,魚也熟了.魚尾比較不肥膩.淡淡的焦糖香,微微的鹹,很可口.拿來拌酪梨,淋上檸檬汁,橄欖油,快速方便的夏日餐食.隔日,第二吃.和煮熟的馬鈴薯,白煮蛋用美乃滋拌勻.自己打美乃滋不難,難在於要打很久,我低估了,打到手痠都還未成形.剛巧C來了,接手去打,還體貼的為我按摩.啊!她的技術真好,一出手就按到痛點.放到冰箱內,美乃滋更易凝固.鮭魚沙 拉抹在新鮮柔軟的白吐司上,配氣泡酒,簡練不失優雅的晚餐.

2016 06 25

日式烏龍湯麵的清爽很適合胃口不開的炎夏.日系超市的乾烏龍麵煮起來意外的棒,滑韌爽口,比冷藏的更好.以昆布柴魚高湯下麵,燙一些火鍋肉片,佐以山藥泥及現炸的牛蒡甜不辣,簡單卻令人滿足的美味.

2016 06 26

日前近身觀看某名廚做義大利麵.東施效顰,依樣畫葫蘆.

蒜頭,辣椒(沈媽媽花園摘下的泰國辣椒)切片,用橄欖油爆香,下泡過水的牛肝菌菇與柳松菇,炒熟,加泡菇水與雞湯,放煮好的麵,起鍋之際拌一罐煙燻牡蠣.香醇淡雅,比名廚的鯷魚版本含蓄可人.可惜量太少,意猶未竟.

2016 07 05

每天起床後的心情都不一樣.今日睡飽了,天氣尚未躁熱起來,坐在書房靜靜地看雅各書.雖說看進幾個段落,心思還是浮動的.肚子有點空.吃顆白煮蛋?一成不變的我,難得想來點特別的.冷凍庫有春捲皮,做蛋餅好了.按著包裝上的指示:先煎蔥花蛋,半熟之際覆上春捲皮,煎一下,翻面,很快就香酥了.真簡單.

2016 07 07

太宰治的”斜陽”裡,女主角這麼說:“從小我就對早餐沒有胃口,不到十點鐘都不覺得餓…….” 深有同感.然而,也有這麼一天…….

早睡早起,我變成了所謂的晨人—morning person,真是始料所未及.

颱風要來了,趁早去市場買些菜.回來之後氣定神閒地做起早餐.日前包瓠仔水餃,還剩半顆,趁鮮刨絲,蔥花切細末,打一顆蛋拌勻,加鹽,鬼女神原液,麵粉,倒入茶月豆漿,全體拌好,入鍋煎到兩面黃.嗯,新鮮熱騰騰就是好吃!配上濃醇的無糖冰豆漿,還有C借我的青雲之軸.我真喜歡這樣鬆心的獨食獨處時光.唉呀,沾餅的醬油噴到書頁,趕緊拿沾濕的面紙按壓.幸好還他潔白原貌.這是邊看書邊吃東西的副作用啊!

無謀旅路 悠然旅情

隨遇而安的旅行.類似無菜單料理的概念.大至想好要去哪裡,訂好旅舍(我傾向不預訂,且走且看,但丈夫不同意),雖買了旅遊書,卻是敷衍著看.年歲漸增,用功排行程很累人,何況我從來就是個懶人.美其名曰放下我執,不再有非去不可之處.缺點是可能錯失好地方,優點則是處處驚喜,悠然閒適,更像是易地生活,而非觀光.

蟹場溫泉

   出了田澤湖車站,細雨濛濛,空氣冷涼.巴士行駛在山路上,農家,野花,湖,森林......,終點是乳頭溫泉鄉的蟹場溫泉.樸樸實實,沒甚麼裝潢的旅館.掌櫃的年輕人古意羞赧,以流暢的英文把我們案內的很妥當.借了傘,出門散步去.冷雨中,空氣特別清新,彷彿吸進清涼的薄荷,樹木更翠綠潤澤,先達溪谷水聲轟隆,山翠與溪流形成絕妙的風景.人在圖畫中,在空無一人的山水裡.

   回到旅館,丈夫說,去露天混浴吧!好呀!這正是此旅店的特色,.浴場在十公尺外的樹林裡.出門時剛好一個歐吉桑浴罷歸來,於是,我們很幸運的獨享這個好大的露天溫泉.水質清澈無比,四周是新綠的山毛櫸森林.天氣真冷,一進入熱燙的溫泉,啊,真舒暢.滿眼綠意中,煙霧渺渺上升.我們好像兩個無人管束的小孩,盡情的嬉戲.雖然沒有甚麼豪華的設備,可是大自然永遠是第一流,壓倒所有的人工匠氣.

   晚餐時刻未到,飢腸轆轆的我們坐到廊簷下,邊看書邊賞雨.窄窄的廊簷,是日式建築裡很安穩人心的角落.靜定舒適的感覺油然而生,特別是在下雨的時刻."開飯了!"跑堂的宣布.開心地進入大廣間用餐.點了兩瓶田澤湖啤酒,配上滿桌的鄉村料理.說真的,吃遍了豪華溫泉晚膳,這純樸的鄉下菜更能引發我們的興趣.山菜,溪魚,小螃蟹,醬菜,Kilitanbo鍋,清新的原味,一如山間風景般.要說缺點的話,就是魚,肉量太少了,有點吃不飽.

青森

青森很可愛,雖然我們只逛了一個下午,而且只在車站附近,但是很足夠了.寬寬大大的街道,居酒屋,壽司店,咖啡館,鄉土料理一應俱全.穿過安靜的街路,自然而然就走到海港邊.橋,雲,海,走著,看著,呼吸著海風,心胸開闊.新建的文化館,賣店,有型有格,十分吸引人.下榻的旅店,更是一大驚喜.以為是窄小的商業旅館,卻是氣質典雅,精緻舒適,處處用心,不輸精品旅館.低於三千元的廉價,讓丈夫質疑:可包括早餐?啊!有的,而且是比五星級飯店更高品質的餐食:精品麵包,鮭魚卵,明太子,蘋果汁……..可惜前一晚吃撐了,白白的浪費一場盛宴.

  十和田湖 Sleeping Beauty

   為了去奧入瀨溪流,在十和田湖訂了一間Lakeside Hotel.這兒離奧入瀨有點遠,我們心裏嘀咕了一下.沒想到，這少見人跡的湖畔美地，像是私人莊園，任我倆獨享．初夏的陽光輕亮溫煦，杉木筆直向天，安靜之中，自有悠緩的律動，有如熟睡的美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多風．這也難怪．湖濱原就風大．但只要日麗，倒也無妨．碧波萬頃的湖面，遠處圍著一圈山．湖畔的少女雕像真優雅，而森林內的神社靜謐幽綠．下榻的旅館是老派作風．連職員都是老人．繫著蝴蝶結領帶的老門房，幫我們把行李扛上而樓，真是老當益壯．餐廳的景觀真好，兩面大玻璃窗：面湖，面草坪巨樹．用餐時刻，夕照金光美不勝收．豐盛的晚餐，大快人心，飽到連白飯都吃不下了．

　　蔦溫泉

　　從十和田湖去蔦溫泉，時間很充裕．悠悠閒閒逛了空靈靜美的鳥七沼．然後，下起了雨．入住時間未到，旅館倒是通情理,讓我們提早入住．升級住進面向森林的房間．整個密雨不歇的午後，泡溫泉，賞景，享受不疾不徐的悠然．好的溫泉旅館，一定要有景．蔦溫泉的楓之間，面對著花木扶疏的庭園．浴畢，坐在雅緻舒適的房間內，每個人都安靜地休息．木造的浴場，古風濃濃．早上，陽光從窗外射進久安之湯，水氣氤氳，透明的泉水顯出木材的溫潤厚實，木頭的香氣飄盪其間，剛巧只有我一人在大浴場，至福的溫泉經驗．

   光與綠

    奧入瀨溪流.光與綠與水的三重奏.

 晴朗的天氣,坐在巴士第一排,車子在森林間繞來繞去,滿眼翠綠,而篩下來的光在樹林中跳來跳去.那麼多的綠!眼睛滌洗的好清淨.每日每日的看,視力會變好吧?我問.丈夫笑而不語.

   盛岡

   盛岡有何名勝?誰會特意來玩?

   我在旅遊畫冊上看到盛岡有好多氣氛絕佳的懷舊咖啡店,便認定了這是值得造訪的都市.午後抵達盛岡,安頓好行李,去光原社走走吧.與宮澤賢治有關連的咖啡館.並不難找.旅館前的大馬路上直走,在橋上便看到了招牌.從柴木町走進去,真是優美有趣的一條街.安安靜靜,沒甚麼遊人,北國的初夏如同春天一般暖馨,陽光輕灑,光走路就是一種幸福,何況此地如此親切雅致,套句流行用語:很好逛.光原社是出版宮澤賢治童書”注文很多的料理店”之原址.面街的店舖出售高雅的餐具,美麗的中庭一角,小巧的可否館飄出濃濃的咖啡香.

   跳上蝸牛號巴士,前往盛岡城蹟.

   途經一家藝廊,進去觀賞.除了畫可觀,藝廊的陳設布局房子優雅極了.走出來,鑼鼓喧天,啥事?原來是抬神轎,那極富律動感的步伐與節奏引我們緊緊追隨.盛岡城蹟公園,綠樹蔭濃,水流清澈,彷彿仙境.城牆邊的玫瑰花園,更是伊甸園.各種樣式色澤的花一起盛開.薄暮時分,在這個安靜美麗的花園,滿心難以言喻的至福.盛岡的佳美之處便在於此:人跡稀少,處處皆可供流連的美景,不時有小小的驚喜.這裡空氣清新,眼界開闊,街道寬大,房屋寬敞……,總之,是宜於人居,適合緩慢生活閒逛的好地方.

  蔬食

   理惠子一見到我們便說:25年了.嗯,我腦中快速想了一下,沒錯,上回見面,她和妹妹來台灣找我們,我大著肚子呢! 丈夫卻是一臉茫然:是喔?男人對於細節總是記不得的.畢竟是老朋友,自自然然就拾起話題,毫無滯礙.邊走邊聊,走到理惠子提早預約的蔬食餐廳,"因為我喜歡蔬菜,"她說.位於五樓的Chef V有面向內海的好景觀.細心的她連餐都預定好了,是套餐,我們只消從幾項選擇裡選出主菜,甜點與飲料.歐風的創意料理充滿驚喜,即便我們專注聊天,也很輕易能感受料理的美味.九宮格前菜,生菜沾蒜頭鯷魚醬,義大利麵,煎魚.....,很精彩.東聊聊西聊聊,從日暮到天黑.她比我想像中健談開朗,倒是我不似以往那樣有著無畏的憨氣.理惠子那麼瘦弱.喜歡煮菜嗎?"不,我為了活而吃.中午吃粉泡的營養食品,晚上煮煮簡單的豆腐,蔬菜,一星期吃幾次魚和肉."她住在四國的宿舍裡,上班只要走路五分鐘.聽說中午快速的午餐是為了早點下班.我不忍問單身的她工餘之暇都做些甚麼.  

古都正味 

從鐮倉長谷寺出來,早已飢腸轆轆.我明快地選擇街上最近的餐廳.從前我非得好好巡上一圈才甘心.現在已能體諒丈夫忍著飢餓的痛苦.好心有好報.這優雅的餐廳,環境舒適,餐食美味.我為他點了一客湘南名物:吻仔魚飯.愛吃鰻魚飯的我自然選擇店內自豪的鰻飯.晶潤的米,配上一小塊烤得完美的鰻魚,啊,絕妙的口感.素素淨淨,讓人全心品味這樣單純的美味.人到中年,學會獨沽一味的專注與享受.

霧笛樓

   元町的山丘有美麗的玫瑰園.初夏朗日,噴泉竟日跳著舞,花開正盛,香氣氤氳.水池畔帶著畫具擷取美景的儘是老爺爺.而今,日本男人退休後也懂得追尋興趣了.有意思的文化改變.

   著名的中華街對我們一點吸引力也無.匆匆瀏覽過,往元町市街走.雖還不餓,卻已在某大樓的三樓相中一間海洋風日式餐廳.年歲漸增,對一招半式,美美的西餐已不再感興趣.主街上都是服飾,紀念品店.旅遊經驗多了,就會知道餐廳都在巷弄或後街.果然,在後街的轉角看見一間標榜旬之味的餐廳,家常而清爽.看著菜單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去原先看中的那間海味餐廳.而這個決定,讓我大大的有福氣.因為走著走著,遇到了霧笛樓.看了立在戶外的菜單,我罕有的果決:就是這裡了

   雖然沒有訂位,幸好有空席.彬彬有禮的領班領我們到安靜的角落.午間套餐有兩種,倒不必費心,選好就行.昏暗的室內阻隔了外面的炎陽.餐具高雅精美,看著就愉悅.每上一道菜,侍者都會精簡解釋.前菜就讓我們臣服了.清爽的蟹肉凍有真正的蟹肉,淋上綠色的小黃瓜sauce,既精美又可口.湯是shrimp bisque.我心知不妙,此種濃湯很奶.幸好只有一小杯,配著酥脆的麵包剛好.下一道鯛魚也很美味,但是跟肉類主菜比起來立顯遜色.不是它不好,而是這肉料理太強了.等著上菜期間我一直猜想著會是甚麼肉呢?牛太貴,雞太通俗,果然,上來的是豬肉.乾煎的豬排已切好,淋上褐色的醬汁.叉一塊入口,略帶嚼勁的瘦肉鮮美多汁,而頂端些微的肥肉,哦,銷魂的美味!肉的香郁全在那凝脂裡,而濃郁的褐醬與豬肉結合,有那麼一絲東坡肉的味道,清郁高雅的版本.配菜的馬鈴薯,香菇也都恰到好處的用心.霧笛樓可說是純正的法國餐廳.從擺飾,餐具,服務到菜餚,皆是一絲不苟,精美細緻.嗯,last but not least,甜點如何呢?Bravo!糖煮過的枇杷有隱約的香料.手工冰淇淋甜而不膩,散發杏仁香.法國菜和上海菜一樣,都是隱藏的美味,需要識者去分析品賞.

獨食

丈夫有飯局的夜晚,我獨自在橫濱的Queen's Square和Landmark逛,考察一間又一間的餐廳.在各種各樣的考量與喜好下,終於,好吧,來吃看看日本人喜愛的麻婆豆腐飯.來到有名的陳麻婆豆腐.怎知,,隔壁的創意茶泡飯專賣店把我吸引住,莫名其妙就走了進去.進去以後有些後悔,因為顧客只有一桌.生意不好,不是好兆頭.看了老半天菜單,要了當季的蔬菜湯,主菜是胡麻醬拌酪梨豬肉片.真好吃!配上香潤的米飯與清爽的湯,真滿足!家常的好味.長期旅行中的甘霖.

海膽吃到怕

   我愛青森.車站附近餐館酒場林立.好不容易,挑了一間居酒屋,純粹是貪心,因為居酒屋甚麼菜色都有.這是間大型的新式居酒屋.為了呼應它的宗旨:一生懸命營業中,我也一生懸命卯起來點菜,因為丈夫說他很餓.綜合生魚片,炸小蝦,烤牛舌,海膽蓋飯,鹽烤魚.加上一合半的清酒.季節限定酒香甜純美.又吃又喝,眉飛色舞,等大大一碗海膽蓋飯上來,更是達到高潮.可是,這海膽怎麼一直吃不完,而且吃到最後感覺膩口?此時胃納已經滿了,最後一道菜上來:一大片烤魚!如果海膽飯和烤魚只有一半的量,會是很完美的一餐.

   烏龍麵

   吃撐了很難受.總也學不會節制.點菜時只怕不飽,不怕過量.青森那晚,居酒屋裡真的撐怕了,學了乖.隔幾日的午餐,既已晏遲,晚上又是溫泉旅館的好料理,一碗溫熱的烏龍麵便是最佳選擇.奧入瀨溪流健行,僅簡單食用燻蛋與蘋果脆片.回到十和田湖畔土產店二樓的餐廳空空蕩蕩,只我倆人.好聽的爵士樂輕輕流盪,窗外陽光和煦明亮,形姿纖麗的各色鮮花靜立.烏龍麵,麵條滑溜有勁,湯頭清雋,肥嫩的大蔥切成圈圈,一片入味的豆皮,素淨簡單的好味.

   蔦七沼遊畢,又累又饑.走進雅致新潔的蔦溫泉餐廳,在樣樣引人的菜色中,選了美人烏龍麵. Why?裏頭有我無法抵擋的溫泉蛋與山藥.軟嫩黏膩的美味,跟烏龍湯麵很搭,而且,說是對皮膚好,所以名之為美人.我不信,純粹是喜歡.嗯,好令人滿足的一碗麵.也許好心情也能令人更美?

   便當

   沒有吃便當,旅遊日本便少了一味.在火車上食用便當是日本人獨有的樂趣.車站內,月台上,便當店林立.我在新青森車站買了一個人氣N01海味便當:鮑魚海膽鮭魚卵鮭魚片烏賊飯…..一千日圓有找.火車上有的是時間,看窗外景色飛逝,慢慢品味各色珍味,呷一口茶,嗯,旅途之樂,莫過於此.

   在東京車站換車到成田機場時,不忘買便當.便當店人潮洶湧,我們時間有限,在門口買了個釜飯.一提起來,天啊,真重!原來,是貨真價實的陶燒碗與蓋.可真是值得,好好吃啊!調味過的飯很Q很香.配上鴿蛋,栗子,杏桃乾,紅燒雞肉,香菇,魚丸......日本飲食特有的清簡淡麗協調,在小小的便當裡自成一個小宇宙.一種節制用心的美感.

   未曾刻意,旅行日本九日,竟然處處邂逅文人身影,意趣無窮.

   從羽田機場到橫濱,一出港未來站,搭長長的電扶梯往上,一眼望去,透光的中庭一面灰色大牆,上面刻寫著德日雙語,午後的陽光斜斜照射,煞是美麗.徳,日文具不佳的我,只看得懂作者:Friedrich von Shiller.

   再度遊覽古老靜謐的鎌倉.細雨中從長谷寺出來,欲尋川端康成紀念館不得.曲折巷弄裡盡是雅致富裕的宅第,林蔭濃綠處,赫然是鐮倉文學館,前身是舊前田家宅邸,穿過隧道與森林,矗立著歐風的建築,三島由紀夫小說春之雪裡的一景.此刻展覽的是詩人萩原朔太郎.

   元町地鐵一下車,車站裡貼著鲇川信夫的海報.

走到山坡上,還有大佛次郎紀念館.在元町優雅的巷弄間閒踱,巧合地走到霧笛樓,以大佛次郎小說霧笛為名的法式餐館.

   在日本很容易看到棟方志功的版畫.到了青森,方知他是青森出身.

津輕海峽青森港口,以太宰治小說人物為雕像.

   蔦溫泉是紀行作家大町桂月的摯愛,甚至埋骨當地.山毛櫸樹海;靜謐的湖沼;呢喃的奧入瀨溪流,以及碧波萬頃的十和田湖.雖然地處荒僻,蔦溫泉卻深獲文人名流的青睞.著名的泉響之湯,由井上靖命名:湧泉自地底汩汩冒出,一個接一個水泡,泉響颯颯.何其文雅.此地同時也是檀一雄火宅之人小說的一景.以上,都是到了蔦溫泉從旅館資料裡得知的.

宮澤賢治則是岩手之寶.

光原社.宮澤賢治童書"注文很多的料理店"出版地.

      家人不在的晚上,電話響了起來.小螢幕上顯示著外國的號碼.

"Hello,"彼端一開口,我立即聽出來是誰.

”啊!奧樣,好高興聽到你的聲音,你好嗎?”

“很好,收到你們寄來的鳳梨酥,名稱是Sunny Hill呢.”

“嗯,是好名字.希望你們喜歡.”

   一番問候寒暄後,奧樣說:你們可有機會再來京都呢?

 “是有機會去日本,三月要去仙台,”我說.

“三月!你們來京都那年正是三月底,二十多年了,”她說.

“是,是,”我一面答,一面讚嘆她的超強記憶.

   1991年冬末春初,我們帶著幾只大行李到京都,預定居留三個月.初次拜訪森井教授家,心裡很緊張.沒想到,教授儒雅溫和,奧樣開朗活潑.在他們家面向內庭的和式客間,我們享用一道又一道的點心與茶酒,一直聊到薄暮,以櫻花茶做結束.好個美麗溫馨的春日午後.京都的春天,由此展開.

那年特別的冷.初時,空氣冷峻,茶花冷豔.然後,天氣漸漸晴朗暖和,櫻花越開越盛.不只經典名勝如圓山公園,平安神宮等地,連住家墨染附近的疏水圳兩旁亦連綿著粉白如夢如雲的櫻花.每日出門買菜必與繁花打照面.當時年輕,雖覺得美,卻以老僧入定的平常心看待,絲毫沒有不可遏止的興奮與激動.當時只道是尋常.唉,不知是遲鈍還是老練.再回首,方覺其珍貴,幸運.可不是?青春無憂的年華,在沉穩靜雅的古都,認識和煦的森井夫婦,遇見絢麗斑斕的花事.一切那麼的澄明燦爛,清潔無垢.

 週六午後和爸爸散步去圖書館還書,順便想去文學館看莎士比亞特展.

 在圖書館看到文學城市的音樂會海報.三點半有嚴詠能的演唱.我是他的粉絲.馬上改變路線.穿過中正路,走巷弄去吳園.

 第一次在三餘書店聽到嚴詠能的CD,便被那開朗明亮,漾著盈盈笑意的歌聲所吸引.伊的聲音真"好笑神",聽了不自禁會嘴角上揚.每週日我去做禮拜回來,丈夫總邊做家事邊聽著嚴詠能的農村曲.家裡盪漾著可愛的活力.

初次見面!歌手親切幽默,對鄉土鄉人用情至深.新專輯裡的陪你散步牽手路,寫老去的水牛與農夫.溫溫柔柔,真感人.牽手路--country road.父親聽了哈哈大笑!

 聽到日暮,乾脆走去吳園後頭的大戶屋晚餐.溫馨潔淨實在的日式家庭料理,不斷添加的熱茶,加上一份紅豆湯圓,很稱心的一餐.

走回吳園繼續聽晚上場.久聞其名的林生祥,是真正的民謠詩人.他不風花雪月,而是仔細的觀察,同情與理解.我特別喜愛新專輯裡的南風.痛徹心扉的詩意.以詩以歌為環境為弱勢發聲,像Bob Dylon及Joan Baez.電子月琴與大竹研的電吉他互相呼應,聽得過癮極了.

啊!陳永龍本人真帥.台風絕佳.一舉手一投足都讓人目不轉睛.美麗心民謠的團員個個能歌善舞.一動便有舞姿.一開口就是渾厚嘹亮的歌聲,不費吹灰之力.

心滿意足.走回家時美麗的太平境教會早已亮起白色的聖誕燈.我愛它簡潔樸實的樣貌.

感謝父親伴我從午後直到夜晚.八十三歲的他有少年人的體力與童稚的心.

秋陽醇柔,光影斑駁,如詩.

華山的牆面成為即興的布景,映襯法籍雜耍者的優雅.

321巷的老屋散發舊時氣味.

陳世興古宅圍牆,我和C午後漫遊的巷弄風景.

新化林場樹林裡碎銀跳躍閃爍.

紛亂的寒舍也因秋光而增色.

年紀越大,越懶.旅行不再認真做功課.行前把歐陽的”香港味道”隨便翻翻.隨身帶一本香港旅遊書.輕輕鬆鬆就從台南機場到了香港.

              坐在機場快線上,螢幕播放著釜山影展的訊息.亞洲五大傑出電影:悲情城市,阿普三部曲,花樣年華,羅生門,東京故事.嗯,只差花樣年華我就看齊了.

              車到青衣之前,有山有水.然後,套句川端康成的名句:過了長長的隧道,就是水泥叢林.香港特有的景觀.

            出青衣站,一眼就看到泰昌餅家.腦中靈光一閃:末代港督彭定康愛吃他家的蛋塔.S問我,彭定康可是以美食聞名?不知.但外號肥彭,可能也是嗜吃一族吧.

              午餐在家隨便吃吃的S餓了,先在附近的大師傅粥店吃了一碗豬骨菜乾粥,配蝦米腸粉.美味!尤其是腸粉,該是我吃過最好的了.扎實Q軟,豉油香甜.然後,搭車到上環,費了一番力氣,好不容易找到九記牛腩.座無虛席.好吃是好吃,但是找得可真累人.

隔日,不依S的建議在附近的粥皇用餐,偏偏跑去上環的生記,他餓壞了,偏又久等.粥再好吃,難免打折扣.

秋日氣候佳美.遠足最好.這龍脊步道一旦被評為亞洲最佳健行路線,遊客絡繹不絕.青翠的矮灌木開著白色的花,遼闊的海灣令人心曠神怡,稜線上山風適時地帶來清涼,十分爽快.很後悔沒帶著泳衣,石澳海灣沙幼水清,天氣正適合下水.       

      消箕灣的傳統市場鮮活有勁.蓮藕肥,芋頭碩,菜心嫩,看著看著,我又蠢蠢欲動了.租間帶廚房的公寓多好!看!青蘿蔔,香港特有.青紅蘿蔔煲豬腱,我脫口而出.S在一旁笑了.還有台灣少見的西洋菜.嫩綠青鮮,煲魚湯煲排骨都好.鮮蔬帶不走,乾貨也好.買了蝦膏蠔豉,這才甘願離開.回程在北角買蛋捲未果.搭上叮叮車西行.不趕時間,又可歇腳,坐車逛街,最是有趣.英皇道,莊士敦道,德甫道.從午後坐到日暮.晚上在旅館附近的連鎖店魚米用餐.很滿意.家常清醇好味.燉湯,蒸魚,三寶丸浸時蔬.真正的高湯偎煮津白,嫩芥藍,青江菜,芹菜,雲耳.含蓄的美味.火辣重口味的川菜在港大受歡迎.處處可見川菜料理.連等地鐵時身後的英國人都跟友人討論著吃麻辣川菜.

S去開會,我有長長的一整天.以特有的慢步調遊走.旅館周圍巷弄頗有些特色小店:咖啡店,西班牙小酒館,啤酒館.....鄰近的奧港城內有商務書店.流連半晌,還是要去走上環的樓梯街.果然幽靜有趣.拾級而上,一間間特色餐廳爭奇鬥艷:中日美歐法義.文化混血有趣的緊.鴨巴甸街是Aberdeen,而Gogher變成詩情畫意的歌賦街.半山腰有一棟美麗的建築,還有庭園,草坪,叫元創方?不知是甚麼機構.正巧有市集,手飾衣服圍巾皮包,質感造型俱佳.古老的文武廟樸實簡約,屋頂刻著歲月的痕跡,好看.然而高樓環繞中,它顯得那麼孤寂可憐.

一個人逛街,看再多的美食,總也不餓.捱到三點,這才走進太興,要了一碗胡椒魚肚豬軟骨湯飯,配凍奶茶.原本我是不進茶餐廳的.可是友人說太興的奶茶香港第一,就點了.啊,奶味重,不習慣.S笑我腦波弱.確實,我很容易被話語和文字洗腦.

              回程,執意要去泰昌買蛋塔.指定酥油(豬油)皮的.啊,可以確定肥彭是美食家,真真好吃啊!比澳門的葡式蛋塔更美味.

機場裡不再有逛街的慾望.書店倒是還要站一站.可憐,書店越變越小,文學書的格位也越來越少.勉強看到了Le Carre, Ian McEwan, Munro,2015的布克獎新書.村上春樹算文學家?在我眼裡他不是.

致謝

雖說不再狂熱地追求美食與景點,仍然有些小偏執.感謝耐性容忍我的S.在沒有導航的情況下,找到了曲巷中的九記,皇后大道中的陳意齋,以及沒有住址的德成號.

吃到了生記,九記,買到了蝦子紮蹄.滿足了.其餘的留待下一次吧.我已經把香港摸半熟了.

黃玫瑰
清幽
紅茶 甘芳
流轉在
秋日餐桌

秋光 雀躍
壓不住
遠方的訊息。
光夏的 溫柔
竭力穿透  憂鬱。

   去南方澳玩,一早起來逛市場,漁獲鮮美繁多,蔬菜脆嫩欲滴,啊!好想下廚.想像著在此租賃帶廚房的旅宿,住個三五天,晨起買菜,慵懶隨興度過一日,傍晚時刻悠閒地做起晚餐,算是旅行中的HIGH LIGHT.洗洗切切,嚐試當地特有的蔬果魚鮮,變出喜愛的口味,何等的有樂趣!或許有人會說,怎麼那麼歹命,出門還煮飯?旅遊不就是要放輕鬆,遍嚐特色美食?嗯,沒錯.美食是旅行的重點之一.但是餐餐外食其實並不有趣.在國內,容易因重口味而生膩,在國外,除了價昂,費時,口味上也不盡然合意.此時,自己下廚是首選.

   在旅邸裡煮一餐好飯,既輕鬆又美味適口.家永遠是最舒服的地方.各地超市皆有特色,逛起來很有意思,菜色因地制宜.在英國康沃爾(Cornwall)度假時,買來當地海鮮,和牛奶,馬鈴薯煮成濃湯,搭配著名的肉派(Cornish Pasty),佐西打酒.壁爐裡火光熊熊,飽飽暖暖,微醺中,彷彿天堂.在瑞士Lugano旅行,物價真嚇人.租的房子不但雅致,風景宜人,廚房更是寬敞,並且應有盡有.於是,一日遊畢,回家煮飯成了一大樂趣.輕輕鬆鬆,便能整治出一桌菜.溫和的夕照餘光映著窗外的夾竹桃,即使在外,也無異鄉感.

到了薩丁尼亞島,住的房舍更大了.院子裡幾株開白花的桃金孃.居高臨下的大露台俯瞰樹林與鄰居的紅屋頂.廚房不大,我卻用新鮮的海蛤煮出美味的義大利麵,白酒蒸魚,還給不吃海鮮的兒子做紙包雞.早餐更容易了.白煮蛋,生火腿,麵包,水果,紅茶.露台上光影交錯,清風徐來,慢條斯理吃喝,看書,然後再出門遊玩.義大利人所謂的dolce vita,甜蜜生活,莫過於此.

   紐約104街的公寓真小,卻也爽潔溫馨.一進門便是麻雀廚房.做早餐,煎牛排,難不倒我.後來,去德州,加州,都住帶廚房的Extended Stay.挑間好超市買愛吃的食材,在電器爐上,用最簡單的湯鍋與煎鍋,可以做出不輸館子的菜色.有主婦魂的我樂此不疲.甚至,搭飛機前也從超市備好麵包煮蛋水果salami等野餐,否則,機上餐難以下嚥.

   在台灣,附廚房的旅宿不多,即便有,也多是簡單的微波爐或電磁爐,並不怎麼鼓勵客人烹調.可能是怕油煙,怕客人清潔不力吧.我無論到哪兒,都把廚房整理的乾乾淨淨.曾在台東的來吹涼風和三間屋下廚.海鮮,蔬菜,簡單原味的烹煮,加上一鍋好飯,終結了外食數餐的油膩,真是舒服啊!台北臨沂街的樂樂,是我摯愛的旅宿.可惜已經歇業了.它有清雅的客廳與廚房,能顯身手的廚房.我幻想著春節假期,台北人去城空,用左近天和超市與南門市場買來的食材,悠閒緩慢的在屋內烹煮,香氣暖意縈繞,吃飯看書聽音樂,出門在冷冽的空氣中散步,多麼愜意脫俗的年假,不用人擠人,不用聽過年歌,看電視,吃垃圾零食……可惜,終究無法免俗,還是得和家族一起過傳統的年.

   最近去台東關山玩,非常迷人的一個小鎮.市場前地攤上的那些菜頻頻向我招手.我相信這裡的豬肉雞肉與海鮮也都是佳品.此地純樸實在,沒有壞東西.可惜,下榻的民宿雖好,卻無廚房.縱谷有一個人的產地餐桌比賽.手癢的我突發奇想:可以有遊客版的一個人的餐桌嗎?躍躍欲試啊!

蓮藕具有季節性,它的出現特別令人欣喜.夏末秋初,常可見其身影.嫩藕切薄片,用薑絲辣椒起油鍋,輕快地炒兩下,落鹽,加大量的醋與少許的糖烹一下,清香酸辣中帶有清脆的口感,很好的夏日開胃菜.肥碩老熟的藕,拿來燉湯最好.無論牛肉或排骨,燉好的湯呈現老火例湯那種低調的茶褐色,肉香嫩藕酥軟,樸實有味的好湯.我常做的藕菜,就這兩樣.

每到港澳,必點家鄉煎藕餅.藕餅其實是豬絞肉拌進藕碎蔥花蝦米芫荽生粉醬油,捏成餅用油煎香.很下飯的家常菜.第一次吃這道菜,是在香港的大飯店.丈夫的恩師森井先生請客,要我點菜,我戰戰兢兢點了三菜一湯,藕餅是其中一樣.讓我很困惑的是,森井先生不怎麼吃.後來說給母親聽,她說,日本人不吃芫荽.那就難怪了.

日本人也愛吃蓮藕.通常是和紅蘿蔔蒟蒻雞肉用醬油味霖清酒滷煮.熊本的芥末蓮藕獨樹一幟.藕孔裡灌進黃芥末後油炸,切片後宜於下酒.但我不特別愛.我更喜歡灌進糯米的江米藕.台北南門市場的江米藕是上乘的甜點,我的摯愛.經過長時間蒸煮,藕的酥軟與米的軟糯形成絕妙口感.清新的藕香與甜甜的糖蜜融成高雅的韻味.我細嚼慢嚥,體會那淡泊的細緻之美.

新學的一道菜,來自小說家角田光代的"今天也謝謝招待了."很簡單.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吃.蓮藕切片,輕輕拍上太白粉,下油鍋乾煎,用鹽調味即可.酥,脆,香.不知不覺可吃掉一盤.  

自創的炒三脆.素炒蓮藕,甜豆與荸薺.荸薺令人又愛又很.削皮不易,簡直是自找麻煩.但是新鮮的荸薺爽脆甜美.

在日系家用品店看到蓮藕圖案的盤子.好特別.橫切的蓮藕,圓圓的孔洞,確實有獨特的美感.印成藍白兩色,極富趣味.

夏荷秋藕,驟雨金風,情趣無盡.蓮藕真是可愛的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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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頭真好吃.口感鬆軟,氣味淡雅,鹹甜皆宜.芋餃,芋泥鴨,芋頭米粉,八寶芋泥,反沙芋條,芋頭蛋糕,炸芋球,芋餅,芋冰......,族繁不及備載.總之,看到了必吃.

市場裡買了一顆大芋頭,請菜販削去皮.大大一顆,做甚麼好呢?

大半個拿來作甜芋.切大塊,用電鍋煮.跳起來後加糖再煮一次.著實簡單.成品鬆軟微甜,芋香飄緲. 化成泥的部分尤其好吃.

做粉蒸肉的時候,拿來墊底,比地瓜,南瓜更美味.豬肉以醬油,豆腐乳,黃酒調味,醃漬半天,沾裹自製的蒸肉粉(焙香的米,八角,花椒磨成粉),層層疊疊放在芋頭上,大火蒸透即成.香腴濕軟鬆化.

拿來做Risotto也很美妙.芋頭的淡雅香氣和牛肝菌菇很合拍.菌菇泡水後瀝乾留湯汁.鍋裡炒香洋蔥蒜頭牛肝菌菇鮮香菇芋頭丁,倒入義大利米略炒,舀進高湯(雞湯混和泡菇水),邊煮邊攪,費時約二十分.起鍋時撒上帕米森起士.濃稠的米飯裡,菌菇的焦糖香與半泥半顆粒的芋頭交織成纏綿的韻味,久久不散.落大雨的週日中午,我和父親吃著簡單而濃郁的一餐.

最後的芋頭,做成台味芋頭飯.芋頭丁蔥花香菇櫻花蝦炒香,入米續炒,加鹽,嗆少許酒與醬油,加水,蓋上鍋蓋,水滾後小火煮十分鐘,燜透.哇,真香!忘了正在節制飲食,我吃了兩碗!明明沒放肉,卻很鮮美.米是白米和糙米的混和,嚼起來很辛苦,可是越嚼越香,用糙米,一整個很對味!我覺得比燉飯更好吃,而且更不費力.

變奏百百種.我懶,只取輕巧省事的做法,卻也心滿意足.芋頭真好.

七月六日

應該算是充足的計畫吧.

兒子晚上近十二點的飛機.

早早在機場行李房存好行李,搭巴士進台北城.轉計程車到敦化南路巷內的雲源吃雲南晚餐,再去左近的Carnegies喝兩杯,這才甘心返美.

我一向的宿命再次應驗.車到雲源,是關閉的.沒營業.雖然略為失望,但沒關係,附近的雞窩也很好.行經Carnegies不久,我莫名其妙的絆倒,摔了一跤,幸無大礙,想必兩三天後瘀青一片.嘿,酒都還沒喝就跌跌撞撞了.雞窩已被訂滿了.但因到得早,給我們清幽的包廂,一個半小時的用餐時間.涼拌蜇皮,蒜泥白肉,乾煸四季豆,雞湯煨飯.真好吃.中午吃不下的我此刻餓壞了.金黃的雞湯醇美無油.與晶瑩的白飯水乳交融.比在澳門吃過的魚翅撈飯美味.

七點的Carnegies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很寬敞的店.兒子點了兩杯巴西調酒.蘭姆酒萊姆汁與紅糖.他極力推薦.確實清香消暑.我環顧四周,一整面的酒牆,屋頂滿是氣球,輕鬆又清涼.太涼了,我們越坐越冷.我掏出一條圍巾讓他圍上.牆上一張海報:Easy Rider.兒子說那是一部六O年代的公路電影.Peter Fonda和Denniss Hopper演的.嗯,他對電影頗有瞭解.”中文可能是逍遙騎士吧,”我說.沾沾自喜於自己的”厲害,”沒能更深入的引發兒子發表意見.唉,typical me.

瀏覽著長長的雞尾酒單.兒子發表灼見:難得上酒吧,不要點無奇的啤酒葡萄酒以及常喝的雞尾酒.嗯,那來杯Pain Killer好了.早先跌的那跤可痛呢!Pain Killer 類似Pina Colada,香醇甘美,輕柔的撫慰.他的那杯Jolly Roger清澈如冰水.有威士忌,蜂蜜威士忌.喝起來甜甜,帶一絲八角味.

八點多,該離開了.在忠孝復興加入排隊的行列.不多久車來了.竟是載我們從機場來的同一位女司機.我與兒子擁抱:一路順風.他上了車,坐到另一邊.我引領望了一陣,然後走向捷運站.好友們在註書店等我.離情暫且止住發酵.

七月七日

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C已去開會.吃過Peggy為我準備的味噌蔬菜湯與麵包,和昕出門去.光是去火車站寄存行李就已舟車勞頓.然昕本性穩靜舒緩,絲毫不見火氣與不耐.她還預先買了回程的火車票.我們在壽樂吃過午餐,從雙連走到大稻埕.炎陽高照,燜熱無風,可昕任勞任怨,甘之如飴,真是好旅伴.在迪化街看了幾家店,很渴很累腳很酸.這時民藝埕二樓的南街得意有如沙漠中的綠洲.座位舒適,茶香裊裊,爵士樂幽幽在耳際迴響.

C的會議結束時間不知何時.和昕在火車站分手後,我計畫去舊香居.那是等人的好地方.可惜腦袋渾沌,從台電大樓出來後一直走錯路,連導航也幫不上忙.向東轉.我哪知東在哪個方向啊?胡走之際看到了想去的滿儎屋一夜干專門店.原來,腦裡的雷達是要我與這店打照面.終於到了舊香居.啊,太舒服了.又涼又靜.我在門邊那張單人沙發坐下,拿起旁邊一本又一本的印刻雜誌翻閱.簡直在椅子上生了根.完全不想動.一個多鐘頭後C來了.我們從住宿的書店到另一間書店,實在荒唐.但C是書癡.她問我餓不餓.一點也不.喔,那再看一下書.這一看又一小時.離去之際,店員幫我倆照了相,又指點竹久夢二的畫冊.於是又多耽擱了近半小時.走進滿儎屋時已經九點.餓了.秋刀魚一夜干,剝皮魚肝,鹽烤豬五花,蛤蜊角瓜,配白飯佐麥仔酒.好暢快.濃濃的日本風,佈置得頗有韻味.身後的抽油煙機轟轟作響,C說好像在鐵軌邊,火車轟隆飛過.

酒足飯飽,走到鄰近的Blue Note,正巧有現場的五重奏.初時覺得太大聲,後來著迷於貝斯的淡泊韻致,小號與薩克司風的悠揚深長.管樂絮絮如語,表達力絕佳.令人喜愛的小店.樸實無華,為音樂而音樂的純粹.微醺中時光忽忽而逝.C捨不得提早走.大不了搭計程車,她豪邁地說.最終,我們轉兩趟捷運,如灰姑娘般飛奔趕上末班車.明天想去哪?我問.吾願足矣,C說.呵,真是好款待的傢伙!

回到註書店,在書堆中說說,笑笑,只差沒打滾.一回頭,嗄?時鐘指著兩點.莫非鐘故障了?非也.時光飛逝,無人管束,我們如脫韁的野馬.幸好尚知自我就範.該睡了.晚安.

(Photoed by C)

七月八日

難得無牽無掛的C真好眠,睡到十一點起床.我問她計畫為何?啊,原來她五點必須回到台南接小公主.我們得搭兩點的高鐵.加加減減一番算計,決定先去美麗華的Peck買麵包,領錢.(現金已不夠支付房錢,書錢)回來領行李,然後去天廚吃北平菜.沒吃早餐的我們,一到美食街先來一杯豆之味的豆漿.有如瓊漿玉液般可口.走到Peck,乾脆在此吃午餐.安靜清雅.我的三明治很美味.領了錢,就近買了Lush洗頭皂.C買了一件洋裝.她的身材高挑,該多穿洋裝的.只是,忙碌的她無暇(無意)逛百貨公司.”我只肯走路去百貨公司.”她說.意思是除非剛巧,她從不刻意逛街.

(Photoed by C)

姊妹圍巾.C的山葵綠,我的芥末黃.

好姊妹帶著戰利品,結束滿意的台北行.

緬因河南岸的美術館群,是法蘭克福的靈魂.最愛Stadel.裡面有大量Max Beckmann的作品.

當然了.在離開德國到美國之前,他是法蘭克福最有名望的畫家.他畫的中央車站,緬因河及其上的橋,呈現濃郁的風格與情感.黑色的線條,陰鬱的氛圍.表現主義的內在心靈,像布拉姆斯的音樂一樣愁悒.可又吸引人駐足細看.Beckmann有很多自畫像.其中在酒吧的那一張,手持香檳,眉宇一貫地銳利冷峻,背後一個痴笑的胖子,讓畫面頓時有了複雜性.像一個電影鏡頭或文學場景.多義而飽滿.還有一張較為不一樣的自畫像.非光頭,較年輕,較憂鬱,沒有黑色線條.還有一張奇特的雙姝像.仔細看說明,才知畫的是好友的太太與情婦.兩人同時當模特兒入畫,難怪表情如此彆扭怪異.那是一種折磨吧.

黑色的線條,

苦痛哀傷誰與共,

化為畫中景.

幸好有印象派的粉嫩光影讓人脫離滯重的氛圍,彷彿吸到新鮮的空氣.雷諾瓦的色彩如夢似幻,難以言說的美麗.藝術真奇妙.各種面向各種手法,呈現人的內在與外在樣貌.

低調的雕塑美術館有一個美麗的庭園.滿地的黃葉更顯秋色蕭蕭.一流的館藏.陳列與燈光俱佳.無論東方佛像的靜美或西方雕塑的動感,投射到人心化為歲月沉澱的精華.雕塑比繪畫更有一種質樸的,溫潤的美感.

博物館秋濃,

天碧葉黃河水寒,

雕像映歷史.

   年少的時候,在讀者文摘上看過棉花堡Pamukkale的奇景,永難忘懷.雪白的石灰岩,造就成奇特瑰麗的風景,更吸引人的,是一個一個宛如泳池的石窟上盈滿土耳其藍的水.鬼斧神工,自然奇景莫過於此.有朝一日我一定要造訪.心裡暗自許願.這個願望在近四十年後達成.讀者文摘上的圖與文無一絲虛假.親臨棉花堡,除了讚嘆還是讚嘆.一時詞窮.面對這天然的遊樂場只能一再重複:怎麼如此奇妙?好好玩,好有趣!

   抵達棉花堡山腳下的鄉村旅店已經天黑.看不清楚景色.隔日天一亮,一見那雪白的岩壁即大為興奮,等進到入口處,脫下鞋,踩在淌著溫泉,有各種紋路的白岩上,觸覺與視覺皆驚喜無比.千年的溫泉流淌,造就成這瑩白如雪國的懾人景象.一面拍照一面賞景一面玩,忙得不亦樂乎.當一窟又一窟的無邊際泳池出現時,我再也抵檔不住了.有備而來的.脫下外衣,穿著Bikini坐到藍得如夢似幻的泉水裡.水其實很淺.底下是幼滑滋潤的白泥.沒有比在大自然裡更快樂的了.山壁雪白,池水泛藍,陽光閃耀,藍天上的雲也是白的.我在陰影裡遠眺山下的翠湖與村莊,一面欣賞五花八門的遊客,好不愜意.

   越往上遊客越多.原來,大部分的人是從上面的Hierapolis(衛城)來的.沒有做功課的我們,懵懵懂懂地走在豔陽下.荒僻的景致,古老的石塊,遺蹟竟如此寧靜怡人.修復得宜的圓形劇場有一種無以言說的美感.啊!這是我離古文明最近的時刻.對文明的敬佩與好奇油然而生.西元二世紀時這裡是繁榮的城邦.有劇場(可容一萬五千人)有神殿有浴場有大道.如今這荒原上僅有劇場最完整.其餘散佈著東一堆西一堆的斷壁殘垣.

   石砌的碉堡殿宇;鐵打的身體都會損毀.唯有無形無聲的時間兀自流動,永不止息.千年億年.人的一生何其渺小.

   因為有豐富的天然溫泉,此地自古以來就是溫泉療養地.溫泉池裡有古代的斷柱傾石.喔,這獨一無二的溫泉池,太太太….奇妙舒適美麗.流動的活泉,清澈見底.輕鬆地坐在石柱石板上,剛剛好的水溫讓人心曠神怡.坐久了,皮膚上黏了一堆細緻如香檳的氣泡.仔細一瞧,是從水底源源湧出的.天氣很舒爽,青松環繞,藍天白雲,映襯九重葛的豔紅.後方是古神殿.我想不出有哪個溫泉比這裡更美更有情調.渾然天成地結合了古蹟與溫泉.我浸泡,賞景,游泳(有一條深不見底的深溝),戴上水鏡潛看水底的遺蹟,整整泡了兩個小時.

   浴後來一客土耳其冰淇淋.任選兩球,草莓與綜合水果,酸甜可口,果香濃郁,連不愛甜食的S都讚不絕口.接近傍晚,天氣稍涼,我們無所事事地沿著玫瑰花園散步.驀然發現,這裡是另一處完整的古蹟群.拱形的城門,列柱林立的街道,伴著行道樹.遊人已稀的薄暮中,既詩意又沉靜.涼風吹來,舒適極了.”沐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大約是這樣的境界.歸途中,攀爬在無花果樹上的男人送我們好多顆樹頭鮮.野生的無花果,瘦小難看,滋味卻是甘甜清鮮.

   暮色中再一次赤著腳走踏棉堡的白岩與溫水,施施然下山.

   隔日搭的是晚間的飛機.我們還有一整天.旅店老板娘說可去左近的五星級飯店洗溫泉.不了,造訪過古蹟溫泉,誰還希罕五星級?讓我們再重遊一遍世界級的,奇景加溫泉加古蹟的天然遊樂場吧.因已見過玩過,便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遊客身上.紅男綠女,來自世界各國.有包緊緊的回教徒,也有開放的歐洲人士.青春就是美,妙齡女郎穿上美麗的Bikini總是引人注目.我們像登徒子一樣,看美女騷首弄姿,讚賞她們的泳裝,一樂也!既然有溫泉,理所當然著泳衣,熱愛陽光的西洋人,於是光明正大穿著泳裝四處遊走在古蹟群中,曬肉曬個過癮,也算是另類風景.

   由古浴場改建而成的博物館只要台幣七十元的門票.門可羅雀.我們便盡情享受幽靜美麗的花園,欣賞遠古的石棺,石雕.雕刻之美讓我起敬畏之心.人的潛力不可思議,對美的追尋自古即有.他們的耐心驚人.以時間以毅力雕琢出不只實用而且兼具美的物件.比較起來,今日的物品太速成太隨便太缺美感.啊!那些鶴嘴壺,果盤,器皿讓我目不轉睛.身軀裡有一個古老的靈魂.每每在見到古物時便擦起火花.

  花園裡植著石榴樹橄欖樹無花果葡萄.陽光輕灑,古石柱,石獅子四佈其間.花木茂盛.彷彿失樂園.一牆之隔,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幸在此悠然流連,更顯可貴.多數人來去匆匆,走馬看花,沒人像我們花這樣多時間在這裡.慢速漫遊,這是在享受生活,不是在觀光.在有意思的地方,我很不容易無聊.

   下山後到旅店隔壁的花園餐廳午餐.啤酒前菜烤魚.氣氛真好.再怎麼鄉下,土耳其花棚樹蔭下的餐廳總是那麼恬靜雅致.我愛這份悠閒典雅的生活情趣.生活的質感不在於高級的器物,而在於真實的美感.真食物,大自然.虛假浮華何能比?我虔心希望土耳其能永遠保有這樣的特質.

   伊斯坦堡是世上最有趣最豐富最美麗的城市.位於歐亞的樞紐,融合歐洲與阿拉伯風情.斜坡,巷弄,處處驚喜,更不用說那既宏偉又精緻的皇宮,清真寺與教堂.整個城市,呈現生動的文明發展,文化侵略與融合.各式各樣的人種在這裡生活,觀光.活潑多元昌盛.一生必拜訪一次的地方. 

   比流奶與蜜更吸引人的樂土.石榴柳橙無花果.麵包.堅果.到處推車賣.Turkish Delight,各種包含堅果乾果蜂蜜的軟糖,甜點.甜死人.配咖啡卻好吃得要命.我迷上了Baklava.一小方塊,甜蜜沁人,勝過大而無當的蛋糕.但此地西點水準一流,各式蛋糕與派引人垂涎.

   每一餐都值得期待.早餐盤有煮蛋蕃茄生菜橄欖起士蜂蜜果醬巧克力醬與奶油.生菜是我最愛的芝麻菜.地中海岸盛產芝麻菜.葉片濃綠碩大.把蛋切片灑鹽就著一撮芝麻菜入口,真美妙.麵包沾蜂蜜.深色的松蜜香醇黏稠,配熱熱香香的紅茶正好.為了蜂蜜的美味,我多吃了麵包,多飲了茶.食畢,精神抖擻地步下斜巷,搭慢悠悠的街車往舊市區去.

   皇宮,教堂,清真寺,或華麗或樸實,或宏偉或細緻,唯有magnificent一字可形容.只有親臨方能體會那樣的壯麗,優美與歷史感.參觀之中,耳畔最常聽到的一個字是amazing.是啊!不可思議的美麗.雕樑畫棟,精工巧匠,華而不俗.伊斯蘭美學獨豎一幟.Topkapi皇宮,一進又一進的院落,蒼松,噴泉,迴廊映照藍色晴空.完全沒做功課的我們,隨著人龍排隊進所謂的聖遺室,幽暗的室內,展示大衛的劍,摩西的杖,亞伯拉罕的saucepan,約瑟的頭巾以及穆罕默德的腳跡.是真的嗎?

  漫步在Sultanahmet廣場,陽光明亮,壯偉的建築環繞,紅男綠女穿梭,麵包販果汁販靜立,好一個寬敞明亮美麗宏偉的地方.既高貴又市井,既觀光又生活化.保留得這麼好的古蹟及其周邊,令人流連忘返.在數不清的巷弄裡有各種各樣的記念品店與餐廳.每一種記念品都誘人.手鍊絲巾圍巾杯盤地毯皮革香料茶葉……..,天方夜譚的世界.走累了,肌腸轆轆,餐廳從不教人失望.點一盤綜合前菜Meze,茄子青椒磨菇豆泥波菜泥…..,就著麵包,吃得逸興揣飛,幾近半飽,然後烤肉串上桌,還附著飯和麵餅.烤肉烤魚炙得香噴噴,配著蕃茄黃瓜與芝麻菜,健康又美味!土耳其菜都是real food.菜是菜,果是果,麵包有麵香.石榴汁柳橙汁都是現榨的,三顆果實榨一杯果汁.剔透的紅,溫暖的橘,酸甜微澀,濃純甘芳,風味絕佳.

   走累了隨時可坐下來喝杯茶.不論是在幽靜的中庭,或人來人往的路邊,都可來上一杯.我特別喜歡路邊攤茶攤.靠牆擺幾張小桌小凳,用碳火燒水泡茶煮咖啡.坐下來喝茶小憩真是舒服.到處都有茶攤,隨時都有人喝茶.還有紅茶外送,供應那些無法抽身的商家老闆.這是一個最熱衷喝茶的國家.他們從不標榜什麼頂極茶葉,可是杯杯香醇好喝,人人喝得起.

   蘇菲旋轉舞,敬天愛人.以音樂以舞蹈,宗教的儀式,何以能那麼美麗地把冥思與身體的律動結合在一起?舞者先是雙手交握在胸前.像含苞待放的花.然後慢慢伸展,開放,以至於忘情的旋轉,像自轉娃娃一樣.戴著高帽的頭微微側向一邊,純白的裙裾飄揚,綻放如花.是何人把裙子設計得如此巧妙?陡然停止時,裙瓣倏然收束.彷彿生命的隱喻.春光燦爛的下一刻有可能就是靜止.生命無常.麗如春花,靜若微塵.把握生命的每一刻.即便遭逢變故也要順服接受.宗教和藝術的本質一樣.專注與忘我是入門的金鑰.

   落腳處在Galata Tower附近.令人著迷的氛圍.古老堅實的高塔旁是一個小廣場.各式餐廳茶座林立,人來人往.迷宮般的小巷小弄四通八達,裡頭還有更多的麵包坊,記念品店,咖啡座.越隱僻越多當地人.在廣場邊的水果店買的桃子,無花果,是在地的價格.巷弄裡的茶攤亦然.清晨在拜樓的召喚吟哦聲中醒來.那聲音並不擾人.帶著滄桑的意味.西班牙的佛拉明歌,想必是學自回教的誦經.在伊斯坦堡遊走之際,有時會恍恍然不知身在何處.那紅白兩色的拱形石柱分明和哥多華的清真寺一色一樣.而古老的石子路與榮華退盡的古宅,又像匈牙利.吃飯的時候,油漬茄子磨菇茴香巴西里,這不是義大利的antipasta嗎?

隨便走都有風景有驚喜.迷路更好.一重又一重的景色,怎麼也不厭倦.擠進市集裡,看魚看香料看蔬菜水果,恨不得在此有一個廚房.突然間一陣濃郁的咖啡香撲鼻,再走近,人人排隊在買土耳其咖啡.而我們被一間熟食美食鋪所吸引.依樣畫胡蘆,點了菜與麵包上二樓的Café吃,Meze不用說,那麵包,之香之美,是繼Maison Kayser以後吃過最棒的.

土耳其沒缺點嗎?有的.觀光客雲集的地方,物價都很高.雖然比歐美便宜,與台灣相當,但被削的感覺總是不好.若被當肥羊,那就更令人生氣.連大街上的書店都會坑人.看中一本帕慕克的小說,一時被歐元與土幣搞混,買了之後才知是天價.著名的土耳其浴更是敲很大.錫南設計的澡堂很漂亮沒錯.可是大理石台上躺了一堆觀光客,浴女隨便把客人刷一刷抓一抓就了事,一點都不值得.在德國與匈牙利的澡堂都比這廉宜高品質.購物都要殺價,否則就要看運氣了.同樣的東西,價格差別真大.全憑店家的良心.逛街時最常聽到的話是:Where are you from?商人每每以此開場白套交情引君入甕.不善應對與討價還價的我深感煩擾.駐足瀏覽之際,店員禮貌的說上一句:May I help you?不過是看看罷了,若無立即反應,他就再補一句:May I help you? 買還不買?頗有脅迫的意味.

   觀光客看伊斯坦堡,充滿異國風情,處處新奇有趣.可真正的依斯坦堡人,如帕慕克,他們的心態是哀傷的.”For me it has always been a city of ruins and of end-of-empire melancholy.I’ve spent my life either battling with this melancholy or(like all Istanbullus)making it my own”過去的帝國榮光不再,留下的宮殿寺廟再怎麼宏偉華麗,徒增往事已矣的無奈.現今的土耳其雖是中亞首屈一指的國家,貧富的差距以及整體的經濟力仍在掙扎中.伊斯坦堡到處是討生活的人.舊城區光鮮美麗,可機場到市區的郊區,餐廳嗆俗,一間間的小商店販售廉價的電子用品,公車站人潮滿溢.庶民居住的小城區設有鐵窗,網咖一間又一間,雜貨店,水果鋪點綴其間,我坐在計程車裡,卻感受得到狹隘的壅塞悶熱. 

儘管過去的輝煌不再,遺留下來的美麗建築與豐富的歷史遺蹟,其他城市仍舊難望其項背.伊斯坦堡---感官與心靈的極至---仍是偉大的城市與樂園.如同帕慕克所寫:…….we would wander all over the city, making friends whenever we went; it was during these excurisions that I came to think of the world as a place made for taking pleasure.

    電影”我的母親手記”一開始不久,有一段很好聽很熟悉的音樂.男主角手持母親塞給他的一株山葵,走過美麗的青山翠谷,搭上巴士.悅耳的音樂緩緩響起.分明有聽過.誰的曲子?哪一首?我腦筋快速轉著.怎麼也想不起來,只能任由曲末飛揚上升的小提琴漸漸淡去.先把電影看完再說吧!

   電影拍得很好,令人感觸良多.但是當務之急,是要找出音樂的來源.小提琴與弦樂.古典抒情的曲風.那麼的熟悉,卻不是莫札特,不是布魯赫.會不會是卡儂?或是阿爾比諾尼著名的慢板?我找出古典大帝國的幾片CD,都不是.倒是巴哈的第三號管弦樂組曲BWV1068一放出來,丈夫和我四目相對,立刻稱是.對,對,就是這調調.我得意至極.

“什麼樂曲呀?”他問.

”你要對我很好我才要告訴你.” 我神氣地不可一世.

“我已經對你很好了!”

”要百依百順!” 我想起胡慧玲對其賢夫的要求,繼續耍賴.

“算了吧,我又沒有亞斯伯格症,不知道也沒關係.”他反將一軍.

緊接著,我們有事出門去了.

隔日,我再次細聽電影裡的音樂.總覺得怪怪的.好像跟我們以為的那首G弦之歌不一樣.嗯,確實不同,只是曲式很像.那麼,是巴哈的小提琴協奏曲囉?家裡那張帕爾曼和祖克曼演奏的巴哈小提琴協奏曲,向來是我們的最愛.可是CD在母親住院其間拿到醫院時弄丟了,空留殼子.我把CD殼拿來.歪著腦袋思索著:寧靜優美中蘊含輕微的愁悒,該是小調.可是A小調小提琴協奏曲?Google一查,找到Nigel Kennedy的演奏.Bingo!一個人竟可以得意兩次!(厚顏.前一次明明是猜錯.)我真開心.急著把消息傳給丈夫.可惜他在辦公室無法開YouTube.哎,是我替他可惜啦,他又沒有亞斯伯格症,不在意的啦!

他用hunting形容我對音樂的追查.可不是!循跡嗅味,鍥而不捨,找到獵物,比解開數學題目還快樂!

    吃飯的時候我放上一張民謠CD.飯後父親坐在客廳繼續聽.氣勢盛大的前奏之後展現一首似熟非熟的好聽歌曲.聽完,父親說,這低沉的女聲真有味道.我不以為然地嗆說:這是男聲,不是女聲.然後他就回去了,縱然心裡不是滋味也不動聲色.女兒向來自以為是,又頑固如石,不學著忍耐,如何過日子.

   父親回去後我半信半疑,拿起CD殼來看曲目.這首叫Interlude的歌曲,唱者是Timi Yuro.好特別的名字,看不出是男是女.然而我一忙,也沒空多查.隔兩天想起來,上網一查,出現一個美麗女子的照片,果真是個女歌手.剎時心裡湧上歉意,我幹麻老是對父親有負面的成見啊?這位義大利裔的女歌手芳名Rosemary Timothy Yuro,暱稱為Timi Yuro ,被形容為 "the little girl with the big voice,"聲音低沉粗礪,近乎陽剛.父親吃過的鹽畢竟比我走過的橋多.他對音樂有發自內心的喜愛與感受.我待人很粗糙,經常倚靠家人的包容與愛.當我囁嚅認錯,他們總能輕易原諒我.

*Time is like a dream 
And now for a time you are mine 
Let's hold fast to the dream 
That tastes and sparkles like wine 

Who knows if it's real 
Or just something we're both dreaming of 
What seems like an interlude now 
Could be the beginning of love 
Loving you is a world that's strange 
So much more than my heart can hold 
Loving you makes the whole world change 
Loving you I could not grow old 
No, nobody knows when love will end 
So till then, sweet friend 

(Repeat *)

   大學時期,系上辦了好些優質的演講:聶光炎,賴聲川,顏元叔,劉森堯.....,都是令人印象深刻,言之有物的講者.可最有趣也最令人難忘的題目,是曾宣毅老師講的"熱門音樂與英詩."熱門音樂一詞如今已少聞.當年,只要是西洋流行音樂,無論是搖滾民謠流行,一律稱之"熱門."曾老師高高瘦瘦,戴著黑框眼鏡,很樸實的模樣.他發下一張講義,上面有流行歌曲的歌詞與若干英詩.那些歌曲都是經典,卻不是我慣常聽的.初次聆聽,開啟了新領域.他選得好,都是歌詞有深意,曲調好聽的歌曲.最喜歡的是披頭四的Norwegian Wood.簡單的配器,清清爽爽.素樸的歌詞,很有張力與情節.

I once had a girl, or should I say, she once had me... 
She showed me her room, isn't it good, norwegian wood? 

She asked me to stay and she told me to sit anywhere, 
So I looked around and I noticed there wasn't a chair. 

I sat on a rug, biding my time, drinking her wine 
We talked until two and then she said, "It's time for bed" 

She told me she worked in the morning and started to laugh. 
I told her I didn't and crawled off to sleep in the bath 

And when I awoke, I was alone, this bird had flown 
So I lit a fire, isn't it good, norwegian wood.

英式幽默與驚人的結局.

我把這首歌牢牢記住了.

彼時村上紅透半邊天的"挪威的森林"尚未出版.何況那是一個謬誤的翻譯.

相對應的似乎(我的記憶不靈光,手邊也沒留下講義)是濟慈的La Belle Dame sans Merci: A Ballad.

O what can ail thee, knight-at-arms,
Alone and palely loitering?
The sedge has withered from the lake,
And no birds sing.

O what can ail thee, knight-at-arms,
So haggard and so woe-begone?
The squirrel’s granary is full,
And the harvest’s done.

I see a lily on thy brow,
With anguish moist and fever-dew,
And on thy cheeks a fading rose
Fast withereth too.

I met a lady in the meads,
Full beautiful—a faery’s child,
Her hair was long, her foot was light,
And her eyes were wild.
I made a garland for her head,
And bracelets too, and fragrant zone;
She looked at me as she did love,
And made sweet moan

I set her on my pacing steed,
And nothing else saw all day long,
For sidelong would she bend, and sing
A faery’s song.

She found me roots of relish sweet,
And honey wild, and manna-dew,
And sure in language strange she said—
‘I love thee true’.

She took me to her Elfin grot,
And there she wept and sighed full sore,
And there I shut her wild wild eyes
With kisses four.

And there she lullèd me asleep,
And there I dreamed—Ah! woe betide!—
The latest dream I ever dreamt
On the cold hill side.

I saw pale kings and princes too,
Pale warriors, death-pale were they all;
They cried—‘La Belle Dame sans Merci
Hath thee in thrall!’

I saw their starved lips in the gloam,
With horrid warning gapèd wide,
And I awoke and found me here,
On the cold hill’s side.

And this is why I sojourn here,
Alone and palely loitering,
Though the sedge is withered from the lake,
And no birds sing.

同樣都是被女性所迷惑.都是夢一場.悽慘的結尾.The beautiful lady without mercy.致命的吸引力.

還有Carly Simon用低沉的嗓音淡淡訴說婚姻的平凡與疲累:

"That's The Way I've Always Heard It Should Be"

 以及俏皮動聽的You're So Vain.

同樣是寫前男友.這首歌比Joan Baez的"Diamond and Rust"怨懟多了.歌裡的花花公子,屬於所謂的人生勝利組.

雙十年華的我,從枯燥的理論與文學史裡得不到感動.倒是這樣把歌曲與文學結合的方式,讓人體會到生命的深厚與層次.而這豈不就是文學與藝術的入門?

   火車過了下呂之後,逐漸有雪出現.積雪由薄而厚.抵達高山之前,已是純白的雪景.屋頂上是渾厚的雪,田疇也覆蓋在雪毯之下.雪花的飄落輕柔細微,由是,堆積出來的雪都是渾圓鬆軟的模樣.很可愛的造型.溪谷特別美麗.圓圓的溪石覆上粉白的雪,襯著溪水的黑,像水墨畫一樣.

   從高山往平湯的巴士,一路往山裡行.這條路走過兩次,夏季與秋季,風景都不如冬季的皚皚白雪靜美.及至到了平湯,週遭的山在雪的覆蓋下更顯崇偉.然而,車子還更往山的深處走,所謂的奧飛弾.那些在冰封大地中的村落房舍看起來像沉睡著.終點站是新穗高纜車口.旅館主人開車來迎接.一陣迂迴,廣逑的森林裡矗立著一棟房舍,那就是下榻的野之花山莊,背景是高聳的錫杖岳.令人屏息的美景.

穿過雪地的森林去露天溫泉.那樣的靜謐美麗,令人讚嘆.天氣很美.天空澄藍,光線明晰,樹影在雪地上格外的黑白分明.竹籬圈起的露天溫泉冒著熱煙,茅草屋頂及圍籬上堆著粉雪與冰霜.坐在溫泉裡欣賞雪景,冰與火的對比,極樂.空氣特別的冷冽清新.望著雪地裡的森林,我想起佛洛斯特的”雪夜駐足林間.”此時還不到黃昏,玫瑰色的霞光隱隱在天邊.心中沒有喟嘆遺憾,只覺平靜滿足.夜晚的露天浴,看到晶亮的大顆星子.仔細一瞧,是獵戶座.

   以為露天溫泉已經過足癮了,沒想到,平湯之森的泉池仍叫我們驚喜讚嘆!木頭房舍圍繞起來的廣闊中庭裡,檜木,石塊圈起一池池的露天泉池.樹稍,屋頂,石頭上堆著白雪,遠處群山環繞.近景中景遠景,一層一層,好像陳澄波的畫,亂中有序,美景處處.更好的是,灰灰的天色裡飄起了雪.雪花細細落下, 打在溫熱的身體上,輕柔的涼意如針尖,短暫的微刺之後旋即消融.降落在汗毛上的雪花逗留略久.我盯著手臂,看那細如鹽花的雪片,真是不可思議.似雨的雪令我頭髮濕涼.遠處的山景糢糢糊糊,彷彿罩上一層薄紗簾幕.

  清早的露天溫泉又是另一番景象.遠處的山峰浴在金色的陽光裡.白色的笠岳更加雪白.明朗的光線中,一切都清新可愛.走去平湯瀑布要三十分鐘.時間雖緊迫,然而陽光如此明媚,無論如何總要出去走走.旅館外,銀白一片,”啊,這就是所謂的銀色世界!”我驚呼著.看我大驚小怪,S說:”好像你從沒見過雪一樣!”旅居冰天雪地的明尼蘇達,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許多印象都已淡去.記憶中,那裡的雪景沒有此地美.這裡有山,針葉林,溪流,古屋,溫泉,與美國情調全然不同.日本像水墨畫,明州則是平坦單調一片白.令人發慌,期待春天的那種白.

   往瀑布的路,一邊是滑雪場,一邊是雪封的溪流.陽光與滑雪場播放的音樂讓人心情振奮.走了一陣子,前頭停著一輛公車,司機問我們要不要搭車到瀑布?當然要!天助我也!才日幣一百元的車資.兩三分鐘後司機停下來.手一指:”瀑布在那兒!””哇!綺麗!”流水已結成冰柱,是謂冰瀑!此地在山陰處,仙境般的雪景格外的森寒靜肅,像冰山美人一樣,美麗卻難以親近.彷彿那尼亞的雪后以及雪國.闖入禁地的我們,卡擦卡擦拍了幾張照片,坐上等候著的公車回到人間.沒想到能看到平湯冰瀑.雪國之旅,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