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JACT'S 烹 飪 課

   和父親學完素描,肚子微餓.很想去甜在心喝咖啡,吃法式煎餅.可是已近五點,時間很尷尬.用了點心,晚餐便吃不下.天氣冷,微下著雨,真想喝一點熱熱的甜湯.啊!不如去阿卿吃一碗杏仁茶加花生和湯圓.車行在路上,腦袋裡又想,週末老友來訪,蔬菜濃湯和青醬還有剩,何不回家吃午茶?回到家,我一面熱湯,一面烤麵包,不久,爐火上的湯傳來好聞的甜香味.我在香酥的法國麵包上塗抹自製的青醬,啊,真是美味又滿意的點心.來上一杯現煮的咖啡.我引導式的問父親:不比咖啡店差吧?他很配合的回答:很棒,很棒.乍然覺得自己很賢慧,省錢省事兼出清冰箱存貨.重點是,確實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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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安平的集采喝咖啡,吃三明治,然後在幽靜美麗的河堤觀賞日落.父親新近做了一首俳句,大意是,看夕陽西沉,每人的心情不一樣.他的個性童稚可愛,雖然善感卻不悲觀.看著夕照,雖吟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卻也興高彩烈的唱著日本童謠” 夕燒.”

   太陽一下山,暮色便圍攏.回到家,已經六點半.趕緊煮上飯,用鹽酒蔥白醃漬一下鮭魚,送微波爐蒸煮.小黃瓜切丁抓鹽,蛋打散加鹽酒祡魚粉煎好切碎.胡桃切丁用熱鍋烘香.今晚的主菜是從小小米桶的部落格學來的和風鮭魚拌飯.其實不難,但是時間有點倉促,而且我還意圖去做一道費事的炒牛蒡絲.這道菜,我是既愛又恨,因為切絲老不得法.不知餐廳裡那幼細的絲是怎麼切的?手忙腳亂之際做這道菜簡直是和自己過不去.我削好牛蒡皮,拿礤板試著刨絲,沒幾下便礤到自己的大姆指,破皮流血,趕緊拿膠帶緊緊纏上,然後土法切絲.一來心急,二來情緒不好,這牛蒡絲切得有火柴棒那麼粗.我也管不了,只想草草完事便好.此時S回來了,我指揮他把鮭魚拿出來去皮去骨剝碎拌檸檬汁.我呢,起油鍋炒香櫻花蝦.魚,蛋,小黃瓜,櫻花蝦,胡桃,鮭魚香鬆全部拌勻,真是好吃呀!牛蒡也很好吃,我的調料(醬油清酒糖)剛剛好,灑上胡桃碎更是香,和鮭魚飯很搭.湯呢,是清爽的蕃茄紫菜蛋花湯.我吃得很開心,一反之前的倉急不耐.嚼著粗粗的牛蒡,我問S,”我是不是笨手笨腳的人裡頭廚藝最好的啊?”心想他也許會安慰我幾句.沒想到他點點頭”嗯”了一聲.可見我真的很拙.

淚灑金色豪門(The loss of a Teardrop Diamond),改編自田納西威廉的作品,是一部罕見的美國佳片.故事的背景明明是美國,可是卻無強烈的美國味.音樂,攝影,蒙太奇….,非常的精緻有力.單簧管的哀鳴彷彿女主角內心的孤獨與渴望.映象的並置高明地呈現對比與張力,令人一看難忘.女主角在姑媽的花園裡,百無聊賴地看穿著白衣的小女孩們跳舞,並置的鏡頭是男主角在精神病房外偷窺身著白色病服的母親茫然的表情,其間的差異,各自的煩惱,精準簡潔優美地呈現.另一段是,男主角與心愛的女孩在汽車裡翻雲覆雨之際,女主角則在豪宅內的鋼琴上彈起李斯特的愛之夢,臉上猶有淚痕.兩造的痛苦,既詩意又不費力地傳達出來.

富家女費雪曾留學歐洲,聰明高傲特立獨行,與故鄉曼菲斯的名媛圈格格不入.她挑選英俊卻貧窮的吉米做為進入社交圈的男伴.兩人間唯一的共同點是剛直不阿.費雪喜歡吉米,吉米卻愛同樣出身貧窮的女孩.家財萬貫,要什麼有什麼的費雪得不到吉米的愛,自是痛苦萬分.費雪好友的姑媽說:你要你愛的人愛你,卻不得其法.”這句話道盡天下很多人的痛苦無奈吧.有錢的愛不到所愛,沒錢的在愛情與麵包間屈服於麵包….,人間充滿著衝突考驗與抉擇.所幸結尾是好的.一個小小的轉折帶進一個美好的結局.舉重若輕.很完美.我非常喜歡這部電影.除了男女主角的感情主軸,電影裡也以其他的枝節淡淡地點出人生的種種磨難.

   家人都不在的晚上,我取出購買已久卻未開封的DVD---相見恨晚(Brief Encounter),獨自觀賞.故事與場景很簡單,內容卻雋永淡雅.幸福的家庭主婦Laura每週四固定搭火車進城購物借書看電影.她在火車站的茶室無意間邂逅了定時到城裡看診的醫生.兩個已婚的男女,逐漸發展出一段愛情.他們深知其危險性,卻仍無法克制見面的渴望.可是,愛情的愉悅抵不過良心的譴責,於是Laura深陷在快樂與愧疚的衝突裡.她說:”沒有人是真正快樂的,只求心安理得罷了.”人的感情真奇妙,放出去就收不回來,人際之間的關係,即使是一對一都可能天翻地覆,更不用說常軌之外.

   這是一部很像舞台劇的電影.場景很固定:火車站的茶室,Laura家裡,以及街景.人物除男女主角之外還有畫龍點睛的茶室老板娘以及車站站務員.開場的倒敘手法尤其好:男女主角坐在茶室,含情脈脈中瀰漫著一股哀傷,此時突然闖進Laura的女友,聒聒噪噪,完全無感於她眼前暗暗浮動的愛情.那其實是男女主角慧劍斬情絲,最後的分別時刻,他們的眼神顯露出哀傷,焦慮,無奈,非常的細膩.女主角回家後,與丈夫對坐起居間,一面做女紅,一面在心中對著丈夫獨白出整個故事.乍與情人分手,又不能對丈夫吐露,Laura整個人都失神了.愛她的丈夫也看出異樣.結尾很動人:她哭泣著投入丈夫的懷抱,他說:妳離我好遠,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這是擅長史詩電影的大衛連所導的小品. 不慍不火,淡淡地呈現真實的感情.1947年出品的黑白片.我是老派的人,深深感動.年輕一輩,恐怕不知這部片子在說什麼吧.

2011 12 16

   和父親去誠品看書到天黑.天氣變冷了,而且肚子好餓.很想找一間小館子用餐,但想起家中的剩菜,還是回去好了.已超過吃飯的時間了.因為S去開會所以我才如此任性.先煮飯,然後把中午吃剩的半尾煎虱目魚放進烤箱加熱.美麗用麻油煎的虱目魚,皮色金黃,又香又鮮,非常好吃.虱目魚真是上天對台南的恩賜.新鮮甜美,全無腥味,而且四季不缺.我把昨晚的山苦瓜炒豆腐(原想做沖繩料理,但不成功)和麻辣醬炒肉片加水燴一下,以藕粉勾芡淋在白飯上即成燴飯.另炒一盤美麗自孵的豆芽菜,櫻花蝦高麗菜以及紫菜蛋花湯.兩人的晚餐,菜色也不少.道地家常味,看似平凡無奇,吃起來卻很舒服.父親話很少,安靜之中,我突然懷念起母親的活潑健談.如果她在,一定不會如此靜寂.煮菜的時候,我聽著蕭邦的鋼琴奏鳴曲.在我們父女靜默吃飯的時刻,流淌出來的正是優美抒情的送葬進行曲.音樂與場景的組合如此奇異,照父親的說法是有”違和感.”真實的生活總有荒謬之處.

2011 12 17

   S去高雄開會,他原本要回來吃晚餐,卻被主辦單位留下來用餐.我已經把肉片拿到下層解凍.預定要吃火鍋.可是,兩人火鍋好像有點費周章,也不夠熱鬧.我和父親看完總統候選人的電視辯論,出去散步時天色已經微暗.在成大校園裡我邊走邊想著晚餐若在外面吃,到底要吃什麼?也許是不太餓的關係,我竟想不出吸引我的餐廳.還是回家煮火鍋吧!

   扁魚和蒜頭爆香,加蕃茄和高麗菜煮成鍋底,魚冊魚丸豆腐芋頭茼蒿牛肉豬肉….,沾醬是醬油加一匙麻辣醬,很美味.最後下一把冬粉.我把量控制得剛剛好,可惜吃得有點趕,因為父親要去參加教會的聖誕晚會.他走後,我在這難得獨自一人的晚上看了一部老電影---大衛連導演的相見恨晚(Brief Encounter).清淡有味.劇本寫得好,導演與演員表現皆佳.那樣的內容與形式已與現代的社會天差地遠,觀後不禁喟嘆舊時代的消逝.

2011 12 19

   下午和父親學完素描後到郵局寄聖誕卡.每年年末他總會收到幾張日本友人的賀卡.我偷看了一下寫給小川先生的內容,父親報告了母親的亡故,說每天早上到墓園去道早安,彷彿看到伊人的笑顏,是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光,雖然很短暫.這樣的字句又勾起我的傷心.父親的特點就是癡.我是像他的吧.

   晚上用新買鍋子煎”帕頭仔,”果然煎得很漂亮.有一包絞肉,我思索著做蒸肉餅還是泰式打拋好?最後拿出冰箱裡的淡菜干泡軟,切細與絞肉同炒,加醬油與酒悶一下,很香.這是從國語日報出版的”拿手菜”一書裡學到的菜.此書是當年家庭版的徵文集結而成,有三十年以上的歷史了.至今我還是很喜歡閱讀,其不同於一般飲食書之處,在於歷史感與人情味.

2011 12 20

   午後從T家聚會出來,順道去黃昏市場買洋蔥與草菇.想做泰式魚湯.回到家覺得好疲累(明明是吃喝玩樂,怎麼每次散會後都很倦?),躺在沙發上聽著蕭邦的奏鳴曲睡著.精神煥發地起來.晚餐的菜色已經有譜了.絞肉和韓國泡菜炒冬粉,順手加一把豆芽菜.S說很好吃.南瓜牛蒡和洋蔥燒成和風煮物,因為醬油多了些,口味稍重.父親很喜歡,吃個不停.炒一盤婆婆自種的油菜.今日的泰式魚湯很到位.蒜末洋蔥蕃茄檸檬葉草菇香菜魚露檸檬汁,一樣不缺.我很得意.魚用的是海鱸魚片,鮮嫩無骨,燙一下就熟了.仔細端詳桌上的菜,我說:”這一餐飯有國際風味.日韓泰台,不是嗎?”兩名男士連連點頭稱是.

2011 12 21

   晨起,我煮了老薛烘焙的耶加雪夫咖啡,配著烤蕃薯.蕃薯的鬆軟甜蜜與咖啡的香氣很對味.露台上陽光滿溢,我一面啜著咖啡一面讀著約翰福音第十四章.近來我常在早晨的時光照著進度讀聖經.因為很喜歡這一章,所以讀了第三遍.事實上也是記憶越來越差,只好以勤補拙.也許還須要記筆記來輔助?偶爾把目光從書上抽離,看看陽台上的植物.反芻字句時我常會這樣.再一次把目光從書上移開時,視線落在餐桌上的卡片盒.那是很久以前買的一盒馬締思畫作卡片.很精美的印刷,總共有二十張,如今只剩一張,盒子變成聖誕卡的儲存盒.從我的角度很清楚地看到盒子側面寫著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去年夏末,我在MOMA看畫看得很高興,特別是盧梭的畫,親炙真跡比看畫冊不知好幾百倍.兒子忍耐著腳痛,陪我們排著長長的隊入館,進去以後又枯坐在花園等我觀畫.我常常忘了他是個好孩子.人生的際遇真奇妙,買這盒卡片的時候根本想不到有一天我會與紐約有連結.更巧的是,這盒卡片出版的日期正是兒子出生那年.才一年的時光,我經歷了一些事,體驗了人生滄桑,在心智與體能上真正進入了中年.

   為了查看是否有人售票給我(22日晚的貝多芬三重協奏曲竟然滿座,台北聽眾真識貨呀!),發現手機裡有FR來電,回撥過去,她邀我去朋友的工作室坐坐.他們幾個志同道合的人想要做兒童教育,還在企劃中.時近中午,我帶她到附近的居食之家午餐.我來過一次,上海菜做得不錯,就是老板娘態度太衝,家人都不想再光臨.我們點了雪菜雞湯煨麵.很好吃,但是老板娘的待客之道還是沒改進,難怪都沒有客人.我們兩人正好在安靜的環境裡談心.

   晚上要去雅音樓聽大提琴與鋼琴二重奏,我提早做晚餐.翅仔骨取三分之二放醬油酒醋慢煮成高昇排骨,三分之一和白蘿蔔,淡菜,貢丸煨湯.牛蒡切絲(很累人的細工)加醬油清酒與少許糖快炒,很香.應該灑上白芝麻的,我以切碎的美國山胡桃取代,更好吃.父親幾乎快吃光了,我提醒他留一點給S.青菜是婆婆種的芥菜.似乎不太夠,我把青花菜洗切好,放進排骨湯裡半蒸半煮,撈起來灑上海鹽,很取巧,很美味.走路到雅音樓,音樂會正好開演.最近以來,我簡直把老爸訓練成文藝老年了.博物館,音樂會,畫展…..,不知他會不會覺得很累?

2011 12 22

   我和老爸去散步,在中正路的老店吃了一碗米糕和魚丸湯.肚子飽飽的,煮晚餐的時候很沒勁,但還是要”照起工.”高昇排骨的湯汁拿來煮栗子與南瓜.又香又入味.泰式魚湯加進蛤蜊與海蝦又是一條好漢.舊菜新吃,勝之不武.肉片以酒和藕粉拌勻後炒黃豆芽與韓國泡菜.還有朋友送的大陸妹.我已經掌握住炒大陸妹的竅門.油要夠熱,不要悶太熟,保留一點脆度比較可口.秘密武器是鬼女神金味元液.父親的工作是盛飯.我一面把菜裝盤,一面叮嚀他幫我盛少一點.他是個死腦筋,一聽,每一碗飯都盛得少少.S抗議道:我要吃卡大碗ㄟ.沒多久又聽到S喊著:你不要幫她加飯.原來,他在幫S加飯之餘又幫我加.我的老爸,頭腦就是那麼直.常讓我們又好氣又好笑.吃完飯,我才想起,忘了煎魚.唉,比老爸好不到哪裡去.

12月26日

   兒子今天要從台中回來,只是不知何時.早上我先把牛肉燉好.老樣子:洋蔥蕃茄薑酒.幾顆八角和花椒.下午去學素描.畫的是蕃石榴.可能是形體分明,光影明顯的關係,加上老師出去辦事,我一輕鬆,畫起來順手多了,還得到老師的稱讚.兒子來了電話,說要回來,卻沒說幾時.我做了咖哩牛肉.把部份的牛肉連湯撈起來,加馬鈴薯紅蘿蔔煮爛後放進咖哩塊.簡單又好吃.可惜兒子沒有回來吃晚餐.他回來已近一點.去阿明吃了一碗豬心冬粉.夜已深,難得不必排隊.

12月27日

   祖孫三人去安平鹽水溪的河堤散步.天氣很好,走了一小段路,便到海邊看落日.好幾次都沒看到,今天終於趕上了.海邊沒什麼風,夕陽在海面上迤邐成一道金光,圓圓的金球正好落在濕濕的沙灘上.很美.以前我怎麼都不知道到海邊看夕陽啊?雲霞漸漸地變化,終成淡雅的紫色,介於絢爛與落幕之間,一種恰到好處的風韻.父親一再重覆太陽落海那一刻的”紅帕帕.”我和兒子相視而笑.我嘲謔地說:”你能不能用紅帕帕以外的形容詞?”天氣雖晴朗,但海天交界的雲還是擋住了夕陽,無法看到父親口中壯觀的景色.改天再來吧.我已經很滿足了.回程在夕遊出張所兒子吃了一顆鹽焗蛋.天氣冷,我們坐室內,日式的房間裡播放著”淚光閃閃.”他專注地和阿公說話,沒抱怨音樂俗氣,直說鹽焗蛋好吃.他變成熟了.我也是.

   S早已回到家.家裡只有牛肉湯和大白菜.兒子不喜歡大白菜.我打算外出吃飯,沒想到他說沒關係.於是我們吃了很清爽鮮美的大白菜牛肉麵.嘻!老毛病又犯了.家裡沒麵條.託S出門買麵才開得了飯.

12月29日

   大樓因洗水塔停水,無法開伙,兒子提議吃阿和肉燥飯.但是已經快兩點了,怕阿和打烊,改去福生.肉燥飯,丸子湯,白菜滷,筍絲炒蛋.便宜又好吃.阿公請客.兒子說還是阿和好吃.是他的偏見吧.我覺得差不多.

   晚餐做火鍋.東市場的沙朗牛肉片真好吃.鮮嫩甜美,全無腥味.

12月31日

   兒子去看牙醫時我把牛排拿出來解凍.中午吃牛排,高麗菜沙拉,煎薯塊以及蔬菜蛤蜊濃湯.配皮脆心軟的小法國麵包.一面備菜,一面想起昨天他特別介紹我聽Gypsy Kings唱的Hotel California; Tom Waits的Going Out West,Tangle Till They Sore,以及一首節奏很特別很愉悅的Sail.我去找Tom Waits的唱片,好久沒聽了.我一向喜歡那充滿個性的聲音與曲調.生活的滋味與淡淡的蒼涼儘在其中.遍尋不著那張唱片.原來已經放在唱機裡.他昨天拿出來和朋友一起聽.終於,我們聽的音樂有了交集.今天的牛排很難吃,不但硬還有腥味.但是兒子沒怎麼抱怨,乖乖地吃完.他懂事多了.

2011 12 03

   S去開會,爸爸和老同事聚餐,中午只有我一個人,吩咐美麗不用煮飯.今天有點涼,但天氣很晴朗.出門去百貨公司之前先把飯煮上.回來時肚子剛好餓了,把先前剩的菜心雞肉湯拿出來加熱,順便丟進兩片冷凍庫裡的豆腐皮.肉絲以酒,鬼女神金味原液以及藕粉拌勻,蒜苗斜切,入鍋快炒,加一勺Y送我的寶川麻辣醬,立即開飯.炒肉絲入味卻不過鹹過辣.花椒的清香特別引人.就著白飯真是絕配.另有一碟剛剛買的韓國醬蘿蔔.清脆爽口.一個人吃飯,我喜歡邊吃邊看書,尤其是飲食書籍.此刻翻閱的正是池波正太郎的食桌情景.很喜歡他的文筆與內容.懂得享受生活的男人似乎不多,由是,更加的欣賞.偶爾我抬頭看看露臺的風景,陽光滿溢,充滿活力,紫紅的久重葛開得正豔.啊,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午餐了.

2011 12 09

父親去韓國玩.這是我全然自由的第一天.卻是很頹廢的一天.八點多就被S叫起來和兒子skype.說完話,我本該睡個回籠覺,卻掛在網上看Here and Now,一個旅美台籍男士的部落格.他的成長背景和我有點像,於是津津有味看他憶兒時,談音樂,信仰,夫妻相處與旅美見聞.不知不覺已到中午.很疲累,可是又不想睡.騎腳踏車去租了淚王子.早就想看卻苦無機會.這種片S不會想看的.空軍眷村的白色恐怖事件.拍攝的手法很唯美,因此顯得造作.缺少一種真誠,有骨無肉,但也自成風格.看完原本該躺在沙發上睡一覺,卻一部接著一部地看著MOD電影的預覽,最後轉到週末免費的影片—Love Happens,一看,就把它看完了.不是多了不起的電影,可是主題正好在講失去所愛之創痛:觸景傷情,刻意逃避,走不出哀傷等等.我很能體會.有些話語頗有建設性,比如說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待失落;舊的結束,也是新的開始…..看完,天色已暗,我不能再窩在家裡當宅女.先淘米煮飯,再出門到新光三越買菜.已經想好要煮什麼了.家裡有韓國泡菜.來個one pot meal吧.洋蔥與肉片炒香,夾起肉片,放泡菜,黃豆芽,豆腐,蒟蒻,金針菇煮至入味,打一顆雞蛋煮半熟,再把肉片放進去滾一下.我把雞蛋放在白飯上,金黃的蛋黃流出來,跟飯一起入口真香.清爽的菜,軟嫩的豆腐與濃郁的湯,配合得好完美.一個人的晚餐,久違的鬆懈感.吃完鹹的想吃甜的.最近喜歡香蕉煎餅,快速易做又美味,還可出清過熟的香蕉.沒想到冰箱裡的香蕉已經壞了.於是用雞蛋牛奶調了麵糊,攤了一張plain的法式薄餅.淋上蜂蜜,配現煮的咖啡,唾手可得的美味.我真容易滿足啊!

2011 12 10

   週六的中午,我去母親的墓園回來,S已經下班.我把早上買的新鮮螃蟹與蝦蛄放進昨日的泡菜鍋裡頭煮,湯更鮮美了.蝦蛄很甜美,可是我們剝殼不得要領,只得用剪刀剪開.炒了一盤蚵仔蛋,夾在台北買回來的光餅裡頭吃,道地的福州味.光餅那富嚼勁的口感和濕潤柔軟的蚵仔蛋是絕配.這是意外買到的光餅.

   話說週四送父親到機場後,我和阿月約在永康公園.在食肆林立的那一區,她帶我去的是名不見經傳,以家常菜見長的”中庭.”在地人和我們觀光客的選擇就是不一樣.我們一坐就坐了四個鐘頭,分手時天已黑,我的肚子又餓了.不知不覺就踱到永康牛肉麵吃了一碗紅燒牛肉麵,然後沿著那條路走往捷運中正紀念堂站.在黯淡寒冷的街道上,一戶住家門口擺著攤子,上面寫著養生麵包,光餅….,門口有一兩個人,我也湊上去看,裡面有個小牌子寫著孫家餅坊.老闆娘很親切的招呼我試吃麵包,說是老麵做的,裡頭有葡萄乾,嚼起來挺不錯,可是我志在光餅.”不是有光餅嗎?”我問.老闆娘掀開棉布,裡頭正是光餅.四個五十元.在我試吃購買的同時,旁邊一個男士和老闆娘聊著,他一直提起孫老先生,好像是很熟的老街坊.他說住在隔壁大樓,老闆娘這才恍然大悟地說:”你就是那個畫…..,”我耳朵也尖了起來,莫非他是什麼大畫家?趕緊瞧他一眼,這時老闆娘卻瞄向一個女士:”我看過你的文章,….,”我才看了一眼她就走了,雖然沒看清楚,但我卻很確定的大聲說,她是大作家廖玉蕙.老闆娘不像我這麼激動,微笑著說:”她本人很甜.”

2011 12 11

   做完禮拜,和兒子通過話,出發到高雄已近中午了.我挑了一家湧澎湖大肥鵝餐廳.就有那麼巧,循址找到時店家已經換了.幸好電話沒變,說是搬到轉角處,而且只賣燒鵝.其實還有上湯紅蟳粥.於是點了一粥一鵝,坐在走廊上吃了起來.鵝是不錯,但沒有想像中的好.皮該更脆,肉要更嫩才對.但是紅蟳粥很棒,濃郁鮮甜,稠度剛好.微黃的粥面上灑一撮翠綠的香菜,又美又香.

   再次到美術館看陳澄波的畫展.上次看完意猶未竟.這次借了蕭瓊瑞老師講評的語音導覽,他解說得很好,台語版猶勝國語版.上回覺得陳澄波的裸女醜醜的,這次越看越有味道,如同蕭老師講的,有一種拙趣.那紮實豐富的質感蘊含著深刻的力量,越看越好看.像餘韻悠長的葡萄酒,初入口並不以甜美取勝.甜美的東西很容易膩.

   出了美術館天色已暗,微下著雨.S想直接回台南,我卻執意要去文化中心旁的帕薩迪納買生菜沙拉與麵包.雖然多繞了點路,但是回台南的路上我們開心的嚼著香噴噴的蜜釀芒果麵包,既止饑又可消磨旅途的無聊.回到家我用冰箱的食材迅速做了一道蔬菜濃湯.把洋蔥與麵粉炒香,加入黃豆芽與蕃茄續炒,入水攪拌一下,煮滾再倒進牛奶,放火腿丁與金針菇.灑胡椒粉.配Ciabata麵包吃.沙拉很不錯,爽脆的生菜,新鮮的蝦,夾雜著幾粒橄欖,清新夠味.

2011 12 14

   為了去成大聽Taiwan Connection的音樂會,提早做晚餐.主菜是日式煮物.把青蔥,牛蒡,蒟蒻,香菇,紅蘿蔔與雞腿塊一併放在鍋裡加清酒醬油味元液及水燒到湯汁收乾入味.香菇最好吃,因為最入味.若有南瓜或栗子更好.日本山藥磨成泥,攪一點醬油拌飯吃,跟和風煮物很配.湯是前一晚的蕃茄黃豆芽高麗菜排骨湯.越燉越好吃,我還加了東市場芬蘭的汕頭魚丸.炒青菜是老薛家自種的青江菜.鮮甜有味.最近炒菜都加一些金味元液,真的變好吃了.

   晚上的音樂會很令我滿意.演奏者俱為一時之選,室內樂的張力詩意與溫馨顯得十分飽滿充實.我完全陶醉在其中.舒伯特的羅莎蒙弦樂四重奏與布拉姆斯的第三號鋼琴四重奏,著實令人難以忘懷.胡乃元不但是好音樂家,也實實在在的為台灣樂壇貢獻,很不容易.

   住家在文教區,周遭學校林立,圍牆邊的人行道旁林蔭深深,靜謐優雅.在人車俱少的時刻,我或開車或走路或騎單車,偶爾就會想起女中的國文老師吳紹志.其實在眾多的老師當中他並不算突出,可是那恬淡靜穩的氣質,經過歲月的沉澱卻更明顯.

   他教我們的時候已經很有年紀,但是並沒有龍鍾的老態,反而有一種舒緩安穩的氣度.因為年齡的關係,我們和他自然不是很親密,可是他就像爺爺一樣,即之也溫,完全感受不到老師的威權與壓力.高二的寒假,班上同學一起去香蕉山烤肉.當時學校規定須有老師同行,主辦者邀了吳老師,他也欣然答應.像護著孫女般,與我們舟車勞頓(彼時交通不太便利),提著大包小包到偏遠的鄉村烤肉.我只顧著玩,倒不記得老師是不是有幫著生火.印象很深刻的是,剩下一大包的蕃薯,大家都不想要,他卻很惜物地扛了回去.

   大學畢業後,常常看見老師騎著腳踏車在我家那一區轉,有時還載著小孫子.他應該也住附近吧.真是一個好人.我其實不太記得他的授課(有一個文筆很好的同學說老師很有學問),看到他也沒有特別的興奮,只覺得是平靜熟悉的風景.但是,在初嚐人生苦澀滋味的中年,突然覺得老師那安詳徐然的言行舉止如春風般帶來舒暢的撫慰.安閒篤定.誠以待人.我希望老的時候也能像我所看到的老師一樣,自在從容,無畏翻騰喧囂的世界.

 2011 11 08

去買菜的時候,我很少事先想菜色.腦中總是一片空白.這日不知何故,想買魚頭來煮味噌鍋.家中只有三人,大大的海鱸買半個也夠了.另外買了大白菜,馬鈴薯與柳松菇.加上蛤蜊與魚丸,該是很豐盛的一鍋了.傍晚要下廚時才發現忘了豆腐.幸好新光三越很近.到了茶月,轉念捨豆腐而選購油豆腐.油豆腐煮在味噌湯裡該比白豆腐夠味的吧.

 我把發泡好的香菇及泡菇水放進湯鍋裡.切一些洋蔥與青蔥進去.入大白菜葉,柳松菇與馬鈴薯塊煮至爤,倒進調好的味噌水,煮滾,加魚丸,蛤蜊與魚頭.魚肉鮮嫩,菜葉軟爛入味,湯頭自是鮮美極了,毋須加任何調味料.方便速簡的一鍋菜.但我還有一盤配菜:客家小炒.三層肉絲入鍋煸炒出油,入魷魚青蔥段與油豆腐絲炒透,注入醬油,香氣出來後放一點水略燜入味.下飯的菜色.

2011 11 10

T夫婦載我和父親去高美館看陳澄波畫展.陰雨綿綿的一天.內心卻溫馨而滿足.回程順便在明誠路買著名的陳家鹽水鴨.回到家又是掌廚時刻.我不慌不忙炊好白飯,炒一盤婆婆自種的芥藍菜,加上鹽水鴨,豆干海帶鴨胗以及大頭菜泡菜.還算過得去的一餐,可惜鴨肉偏鹹.雖已吃飽,但想吃一點甜的.於是把雞蛋牛奶麵粉糖攪成糊,放進搗碎的熟透香蕉,舀到鍋裡攤成餅,香嫩甜美,配上現煮的咖啡正好.

2011 11 11

  晚上要去看原住民舞團表演,提早煮飯.今日S不回來用餐,只我和父親兩人.我做最不費事的高昇排骨.豬肋排洗淨放窄口鍋裡.倒入酒,醬油,梅子醋與水,任它去煮,直到入味為止.可能是梅子醋裡有點糖的關係,鍋裡不時飄出焦糖味.我怕燒焦,經常查看,幸好只是香氣濃郁,並沒有焦掉.燒出來的排骨軟嫩入味卻不過鹹.我把飯裝在碗裡,倒扣在平盤,擺上滷排骨以及中午剩的高麗菜,菜豆,油菜.看起來是不怎麼寒酸的客飯.搭配一道濃湯.陽春版的,因為既沒洋蔥也缺馬鈴薯與蕈菇.怎麼辦呢?起油鍋炒香蒜頭與麵粉,放進切塊的蕃茄,加牛奶與水煮至濃稠,意想不到的香濃.好輕鬆的一頓飯.

2011 11 13

  週日,父女兩人的午餐.洋蔥炒香,放蕃茄,加水與辣椒,檸檬葉煮到蔬菜熟爛,灑適量魚露,放進蛤蜊,鮮魚及草菇,煮至乍熟,擠檸檬汁.湯汁略呈白色,香氣撲鼻.嚐起來鹹鮮酸辣.即便少了芫荽,我也沒那麼在意.另佐一盤韭菜炒櫻花蝦.清爽下飯的秋日午餐.開一罐啤酒,露台上陽光正濃呢!

2011 11 18

   S去當家教.我為父親準備兩人晚餐.昨日的海鮮砂鍋,有青蔥洋蔥豆腐大白菜鴻喜菇紅蘿蔔魚丸與螃蟹.今天再加熱還是一樣鮮美.因為放了一條辣椒所以有微微的辣,餘韻無窮.一條瓜仔魚,原本想清蒸,但用微波爐蒸起來總是不盡理想.改用自創的新法:魚擺在深盤,上鋪蔥段與薑片,灑些許鹽花,擱比平常多量的酒,注入沸滾的水,送進爐裡微波五分鐘.類似日本料理店的鮮魚作法.魚鮮嫩湯爽口.父親吃得很開心.他雖不挑食,畢竟知道什麼是美味.

2011 11 xx

   下午和父親去佳里的蕭壟文化園區走走,又去看了一個畫展.回到家已超過五點半,先把飯煮上.今晚我想做C描述的,蓁蓁做給她吃的蛋糕壽司.她說那壽司很費工,成品很美,味道當然也好.據說C的老公品嚐的當下立刻禁止C回家試做,因為難度太高.並非我喜歡挑戰,而是C說得一口好菜(奇怪,平日她不常下廚,卻很有敘述的天份),我衡量一下,覺得不太難.幾天前我就備好了壽司醋(醋加糖與鹽稍煮到融化倒入昆布條裡,放涼後冷藏),以及鮭魚鬆,香鬆及海苔片.先把白飯舀到玻璃盆裡,拌進壽司醋,然後拿一個大的圓形深碗,鋪上一層明太子鮭魚鬆,一層飯,壓平,均勻灑上香鬆,再一層飯一層魚鬆….,很快就填滿了.拿一個平盤倒扣起來即成,好簡易啊.上面再撒一些海苔絲,雖不算太美卻也有模有樣.嚐起來比看著還美.調味剛剛好.父親與S都說好吃.最理想的搭配應是一盤生魚片與一碗味噌湯.但是我隨興的結果,桌上的菜是:酒蒸紅目鲢,炒黃豆芽,韭花炒花枝以及胡瓜魚丸湯.雖然亂七八糟,但是都很好吃.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拘形式,有家人相伴就很快樂.

2011 11 29

   晚餐的主菜是蔬菜牛肉.前幾天就做好凍起來的.下午和父親去看完台灣歷史博物館,回來很輕鬆就可以開飯.我削了一顆馬鈴薯,切塊放進牛肉鍋裡,然後就跑到電腦前.等到香味飄來,我掀開鍋蓋查看,湯汁呈微黃的濃郁狀,隨手放兩三匙燕麥片下去,意圖增加一點香氣與口感.再一會兒,看馬鈴薯已酥軟便成.我試了一口湯,微酸微甜微辣,蔬菜的味道都融進去了,很甘醇,牛肉軟硬適中:已經軟了但仍有咬勁.我們就吃白飯配這一鍋湯,另炒一盤綠花菜.(冰箱已經沒什麼菜了)想起來昨夜開了一瓶紅酒,於是每人倒上一杯.很滿足.只是,牛肉好像太少了,不太過癮.做這菜,是因為上星期陪沈去百貨公司看壓力鍋.都說壓力鍋煮出來的牛肉和雞肉特別好吃,既軟又保持口感與原味.我很是心動.但是壓力鍋很貴,而且我用瓦斯爐煮出來的也不差.於是動念燉牛肉.方法簡單極了.洋蔥切粗絲炒香,放進切塊的牛腱心炒至無血水,加水,蕃茄,胡蘿蔔和一條辣椒煮約一小時.馬鈴薯要起鍋前才放,以免散掉.若不愛甜味,胡蘿蔔放少一點.記得加薑與酒去腥.我想我不須要壓力鍋.土法就很好用.

2011 11 30

   我和父親去安平走走.鹽水溪的河堤整理得很好,單車步道上可看到悠緩平靜的河水,河上的沙洲以及河邊的樹形成很柔美的風景.天氣很舒爽,大概是一年當中最好的時節吧.我們一邊看風景一邊細看路邊的樹,父女彼此互拍照片,很開心.接著走到附近的夕遊出張所.日式的建築,原來是屬於鹽廠的.夕遊既是日文鹽的發音,此地又可看到海邊的夕陽,名字取得好.這裡除了鹽的展示,還有一間咖啡屋.我們要了一份鹽之咖啡套餐,也就是加了鹽滷的咖啡以及一顆鹽焗蛋.那咖啡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喝.並沒有什麼鹹味,甘醇爽口,不酸不澀.趁父親加糖之前我喝了好幾口.沒多久我的幸福關東煮也來了.我和父親分著吃,雖然湯偏鹹,料偏台,但此時夕陽漸隱,晚風吹來微生涼意,吃著熱騰騰的關東煮果真有幸福的感覺.父親很浪漫的說要去不遠的海邊看太陽落海.他一直記得以前和母親在海邊看那又圓又大又紅的落日美景.他們是很懂得生活情趣的一對.可惜我驅車到海邊已趕不及,落日不見了,連紅霞都沒有.下次再來吧.

   回家先煮上栗子飯.米淘淨,放進栗子及柳松菇,加適量的醬油清酒柴魚粉調味,倒入水置電鍋炊煮即成.另煮一鍋湯.大白菜與蔥段鋪底,放半隻剁塊的雞肉,加兩三把黃豆芽,豆腐及一塊金華火腿去熬,湯非常的清爽甘美.豆腐尤其淡而有味.主菜是紅燒黃魚.今天魚攤上的那條黃魚很漂亮,雖然是養殖的,但是看著就想買來做紅燒魚.去年買的那把義大利不沾鍋已經不怎麼管用,儘管我把油燒得很熱,黃魚也擦得很乾,翻面的時候魚皮還是未能完全附在魚身上.翻過面我把蔥和蒜丟進去爆香,然後倒進醬油,酒與醋,酌加一些水,然後把定時器設定五分鐘,跑到客廳看書.想想實在很可笑,連五分鐘的時間我都要利用.定時器響起鍋裡的醬汁正要燒焦,幸好剛剛煮滾一壺水,趕緊倒一些進去,很神奇的還原了.這紅燒魚的賣相雖然不好,但是肉質又細又入味.父親一口又一口的吃,好像都沒有看到其他的菜一樣.我還得提醒他吃雞肉與青菜.青菜是陽台上自栽的皇宮菜.下過雨以後菜價飛漲,這時自家種的菜就派上用場了.

   一早就被下水道施工吵醒.既然已經起來,家裡又待不得,乾脆出去買菜,也買了花.回家把菜整理好,再帶著花去母親的墓園.很晴朗的一天.陽光雖然熱烈卻不炎炙,標準的秋高氣爽.這個基督教墓園很幽靜.我在陰涼的樹下坐著,欣賞周遭如昔時鄉村景致的風光.心中不可抑的湧現哀傷.

   回到家打開電腦,正好看到阿和在線上.和他筆談了一下.他在美吟家過感恩節.我很放心.如同親人一樣的三代友誼,從台灣發展到美國,殊為難得.下水道的施工真惱人,不僅有噪音,柴油味,還把瓦斯管線弄破.美麗雖已備好食材,卻難為無火之炊.我和父親只得外食.原本想去日前造訪,感覺不錯的”井澤屋”可是買菜回來剛好看到被某美食家推薦的富田.心念一轉,沒想到踩到地雷.是我最不喜歡的”超台”日本料理.還是無菜單的呢!菜色我也懶得說,反正很沒價值就是了.因為是我生日,父親就掏出錢來請我.其實,他皮夾的錢都是我定期巡查補充的,他已失去理財能力.

   用完餐,想去學甲的老塘湖藝術村走走.我不太清楚方位,只有一個大略的印象.應該是要先到佳里吧.父親說過了七股就是佳里,我驀然想起蕭壟文化園區,於是過去看看.原來那裡就是昔日的佳里糖廠,大學室友阿美的家就在糖廠內,我還曾住宿過一晚呢!這邊沒有橋頭或總爺糖廠那麼翠綠優美,但是在空無一人的秋日午後漫步其間也算情調好.偶爾也發現一些值得入鏡的風景,可惜忘了帶相機.

   在蕭壟隨手拿的藝文月刊裡發現,創價學會的安南藝文中心有鄭世璠的畫展.我知道鄭世璠.謝里法在”我所看到的上一代”曾寫到他.很有趣的一個人.驅車回台南的路上特別仔細看路名,果然被我找到位於郡安路的展場.很棒的一個小型藝文中心.像個小畫廊.學會舉辦一系列的本土百年美術畫展,很有眼光與品味.鄭世璠的畫果然沒讓我失望.獨特的氣質,手法與題材經常變化.我們在兩幅自畫像前流連甚久.年輕時期的那張,棕黃的色調,畫中人有修長的脖子與上揚的鳳眼,表情憂鬱,分明是個多愁少年.老年的畫像則以深綠線條刻畫出臉上的紋路,呈現滄桑的面貌,那綠色的線條呼應背景的深紅,很好看.奇特的是,頭髮與額頭有幾抹粉紅,難道是,畫家到老浪漫依舊?父親特別喜歡年輕時期的自畫像,說是很活.我喜歡一幅題為”無伴奏的獨奏,”以抽象色塊的筆法畫一個拉大提琴的女子,簡單而優雅.我們把所有的畫看了兩遍才回家.這意外的邂逅該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回到家,我把早上未完成的文章草草寫完.沒多久S提早回家,我也該起身做晚餐了:蛋糕壽司,蒸紅目鰱,炒黃豆芽,韭花花枝,胡瓜魚丸湯.胡亂搭配一通,大家卻吃得很高興.S照例送我一張很美麗的生日卡.內容很罕見的列出好幾項優點來讚美我,真是難為他了,硬要數我的優點,有點力不從心吧.他覺得我過生日,不能平凡的待在家裡,於是邀我到鄰近的百貨公司走走.其實前兩天我才和沈去逛過,不過他既然有此心意,我就”陪”他去吧.去Haagen Dazs吃一球冰淇淋,算是慶祝.在內衣店稍微耽擱了一下,走進冰淇淋店,正想在舒適的紅絨沙發坐下,店員竟說已經九點半了,只提供外帶.雖然覺得店家無理又無禮,但今天我的脾氣很好,懶得再爭辯,於是選了一球咖啡松露巧克力;沒吃過的口味,很香醇.兩人合吃一份剛好.今年的生日就在冰淇淋的美味中進入尾聲.中年的人生,平平凡凡就是福氣了.很快樂的生日.

   時序已入晚秋,白天的氣候卻仍像夏日.豔陽高照,但不至於汗流浹背.我去市場買菜,順便買了兩束花.我喜歡單純,之前都是買單一的菊花或選兩三種看起來協調的花配成一束.這次,花攤老闆正忙著,我看他把劍蘭,菊花等三數朵花紮成高低有致的一束,看起來滿不錯,便也要他幫我配花束.劍蘭,白菊,黃菊以及深淺兩色的紫菊,看起來頗秀氣又不顯單薄. 

  去母親的墓園獻花,原本都是邀父親一起.但是今天我想自己一人去.我帶了剪刀,抹布,和一瓶水.蹲在墓前,把花束剪到適當的高度插進花瓶.因為有層次,所以很好看.我拿抹布把黑色的墓石擦乾淨,再借用隔鄰的掃帚把地掃一掃.陽光很強,我穿黑色的衣服,特別吸熱.我把東西收拾好,走到墓園入口處.這裡有一棵大樹,十分陰涼.一旁有石椅,我坐下來靜思.還是很想念媽媽.心裡還是有滿溢的哀傷.平日總是有意無意的隱藏起來.偶爾就會無緣由的洩露出來.這時我就會來母親墳前獻花.

   四周好安靜.風景很好.母親長眠在此很有福氣.園子的盡頭有兩株香蕉樹,外圍是翠綠的竹叢與原生樹種,底下彷彿有溪流,應該是竹溪吧,但是我看不到,只見一片綠意.沒想到在市區的邊陲竟有這樣純樸的農村景致.正在欣賞風景時,噗噗駛進來一部速克達.騎車的是一個男人.在這少人的荒僻處,我立刻心生警覺.仔細一看,車子前擺著一束報紙包著的花.於是放心.是來探墓的.我走過去,和那人打了一個照面:是個比父親年輕,比我老的中老年人.他親切的說了一句”平安.”剎時我又想哭了.同是失去摯愛的天涯淪落人.我忍著淚,走進秋日的陽光裡.

 不甘願買昂貴的票聽柏林愛樂,

雖然很喜歡布魯克納的第九號.

退而求其次聽NSO演奏布魯克納第七號.  

下榻的旅店

位於中山北路的歡樂街

以日本客為大宗

旅館隔壁的居酒屋,充滿庶民氣氛.

烤一夜干

盧洲李宅

 陽明山旅邸

與其說是民宿,

更像私人別墅

樸實的台灣味.

優雅的角落

魚路古道

秋日山景

   自從和我丈人一起看YouTube裡的日本歌

她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這個女人

除了古典樂與西洋歌曲外

其餘的領域一竅不通

特別是台語與國語歌壇

為了找谷村新司的”昂”

她意外的看到了洪榮宏唱的版本

這一聽一看,洪榮宏馬上成為她的新偶像:

不但歌聲好,身材高挑有如玉樹臨風,表情也很吸引人

”奇怪,以前我是不是被國民黨洗腦了?”她問

“大學時代流行的”一隻小雨傘”我感覺好俗氣”

   她如獲至寶地看”車頂的水姑娘,””內山兄哥,”邊看邊笑,

我在一旁看書,懶得理她

後來她在聽”可愛的馬,”

我瞄了一眼,”那不是郭金發嗎?”

她很驚奇地說:”對啊,你怎麼知道?”

哼,除了她,有誰不知道?我是道地的草地人哩!

一會兒,她又興奮地說:”我要聽”山頂的黑狗兄.””

嗯,那首歌是很特別.她怎會知道?

”噯,有一年喝春酒的時候你們老闆就唱那首歌呀!

他的歌喉不錯,我第一次聽到如此趣味的台語歌

很像電影’真善美”裡頭的阿爾卑斯山歌”

我沒話說.她的記憶比我好,

可記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

.其實她很愛看綜藝節目

.雖然看電視的機會很少

但是龍兄虎弟與百萬大歌星

總讓她看得津津有味

”有啥好看的?”我不以為然

”很好看呀,歌星的歌聲,台風,以及主持人與來賓之間老練的對話

都可以彰顯出人的個性,很有趣.”

涉世未深的她生活很封閉

綜藝節目就可以讓她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她與台灣的普羅文化脫節太久(和馬xx一樣?)

年近半百才如獲至寶地聽起台語歌

還宣稱要有點年紀

才聽得出台語歌的滄桑與韻味

我看她是太好命了吧!

每晚父親來吃過晚餐後,我總要想辦法留他多待一會兒.他是個很客氣的人,唯恐打擾到我們夫婦的生活,往往推拖說要回去看電視.我用不甚靈光的腦袋努力擠出一些他在我家可以做的事.他喜歡音樂,於是我讓他彈鋼琴.我小時候鋼琴學得零零落落,反而是父親彈得很快樂.下了班,他無師自通的彈著”甜蜜的家庭,”右手主旋律,左手”多蒐咪蒐”,聽起來滿像一回事.重新彈鋼琴,盎然的興致維持了幾天.有時候,我陪他看動物星球之類的節目.最近家裡的電視壞了,做什麼好呢?我打開電腦,點出加藤登紀子的You Tube,她唱電影’紅豬”的插曲很動人,可是父親最愛”知床旅情,”他很忘我的跟著唱.我看旁邊顯示出也有加山雄三唱的版本,於是點來比較一下.還是加藤唱得好.可是加山的英文歌曲唱得很棒,Unchaind Melody, My Way等等,很有味道.我讓父親自己點選想聽的歌,他說要聽kimidoitsumademo,意為永遠和你在一起.音樂一出來我就知道那是名曲.小時候常聽的,聽說是日本流行歌史上最暢銷的歌曲.父親說加山雄三的父母都是長得很好看的演員.在優渥的家庭長大,加山很年輕就有自己的遊艇,長相帥歌喉好,他是當年的Young Idol.我們也聽了五十嵐喜芳唱的荒城之月,浜邊之歌,耐聽而有韻味的歌聲.還有椰子之實,以及母親在病榻最喜歡唱的故鄉…..我們父女倆好像發現了新大陸.於我,是開發懵懂的日本歌星與歌曲.兒時的記憶與中年的心情混成一種美麗與哀愁.而父親一再重覆的說這些影片真好看,他怎麼都不知道?聽喜愛的老歌,時間很好打發啊!他一直問我怎麼操作.又問我You Tube是什麼?我決定好好教這個八十歲的老人.他家荒廢已久的電腦也該升級了.

http://www.youtube.com/watch?v=-pLF_Ql4mr8&feature=player_detailpage

http://www.youtube.com/watch?v=4-xOORWo14s&feature=player_detailpage

http://www.youtube.com/watch?v=Y-ePJlDnNnQ&feature=player_detailpage

   國中同學許找上了我.上一次見面是二十多年前在中正路林百貨前偶遇,她說考上了清華的研究所.我一點也不訝異,許是個品學兼優,多才多藝的人.親和力尤其強,朋友很多.我和她在電話裡一談如故,全然沒有年月的斷層.她熱心地邀約我和沈去高雄找她,說要請我們去其住家附近品嚐美味的法國料理.沈和我都不是積極的人,雖有美食為餌,高雄也近在咫尺,卻一直沒能履約.這一次,許來電說同窗陳的媽媽在文化中心開畫展,要我們去看畫,順便吃飯,也算是小型的同學會.她很明快的訂好餐廳,臨行前沈突然有一個會議,於是我就單刀赴約.

   早就知道許很講究穿著.見到她的那一剎那還是忍不住驚呼:”哇,你好美哦!”她的卷髮鬆鬆地挽在腦後,大眼睛輕描著眼線,下巴尖尖,臉頰粉嫩.身上一件軟綢藕色無袖上衣,沿著圓領鑲一圈寶石.背後略為挖深,繫上蝴蝶結.腰繫純白蕾絲裙,腳蹬粉色平底鞋,撐一把秀氣的蕾絲洋傘.那樣女性化的嬌媚粉嫩,活脫是雷諾瓦彩筆下的仕女.

   我們先去文化中心.陳媽媽的國畫非常好看.花鳥,山水,動物,自然而不匠氣.嫻靜優雅當中隱約有詩意.陳伯母和許媽媽是台南女中同學.陳伯伯和家父是同事.談起來都熟,但是蕙質蘭心的陳伯母內斂少言,我也不善言詞,只能請教她幾個粗淺的繪畫問題.陳的哥哥很高興,特別撥電話讓我和陳談一談.她人正巧在台北.一個冰雪聰明,渾身散發玉石清輝的美麗女孩.講起來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許的家在熱鬧的市中心巷弄裡.鬧中取靜,出門很方便.我們在府城長大的人都喜歡這樣的環境.走十分鐘的路去”高廬”吃創意法國料理.座無虛席.聽說要一個禮拜前就先訂位.我無須細看菜單,照著許的推薦點了主菜為牛肩的午間套餐.前菜,湯,麵包,主菜,甜點都非常好,我尤其喜歡牛排的醬汁,蒜香高雅濃郁,餘味無窮.我們一面吃一面聊.我大言不慚的說幾乎不在外頭吃牛肉料理,因為自己做的比較好吃.許下結論道:”那你的烹飪技術一定很好.”非也,我趕緊澄清,主要是牛肉選得好.”對,對,”她很稱許:”只要材料好怎麼烹調都好吃.”談起來,我們很有共同點,幾乎每日煮菜,喜用新鮮食材.丈夫都不喜歡外食,尤其不愛昂貴的餐廳.”這間高廬,我都是和女兒或朋友來,先生一次也沒來過呢!”她說.

   餐後走回許家,欣賞她先生的頂級音響.曾經被音響雜誌採訪過的呢!她拿出一疊CD讓我選,我挑了一張吉利爾斯彈奏的”熱情’奏鳴曲.據說客廳的裝潢處處是學問,反射板都隱藏起來.聽音樂時玻璃櫃門需打開,地球儀也有作用.我這外行人只覺得很好聽,完全不知其所以然.牆上是超大尺寸的電視.許讓我看她錄自小耳朵的時裝秀節目.”你不介意看這個吧?”她貼心地問.”不會,不會,我很愛看時尚節目,只是苦無機會.”我們選了米蘭的時尚秀,因為我暑假才去過米蘭,很懷念.許顯然是時尚專家,每一個品牌皆如數家珍.她最喜愛 Dolce&Gabbana,因為線條很女性化.她長手長腳,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又有美術的天份(陳輝東曾竭力鼓吹她考美術系),對於美的嗅覺很敏銳.可以看得出,她喜歡精品是出自於對美的真實感觸而不是盲目追求名牌.

   我推薦許看蒂妲思雲頓主演的”我愛故我在,”那是米蘭世家的生活素描,電影本身就是精品,令人百看不厭.許說她也喜歡凱特溫斯蕾和裘德洛.我好高興學理工的她和我有相同的電影品味.更令我驚喜的是她提起不久前看到的一部電影竟是茱莉安摩爾主演的”浮華陷井.”那是很精緻的一部好電影.由茱莉安摩爾我又想起她和科林法斯主演的”摯愛無盡,”導演是湯姆福特.許果然是時尚中人,她說湯姆福特很了不起.

   直到臨別,話還是講不完.但我們兩人都是有責任在身的主婦.許要去接小孩,我要回家陪爸爸.相約下次再見.我坐在火車上,珍惜著這可貴的,中斷二十多年再接續的情誼.少女時代,我們忙著功課,其實也沒有多餘的時間深入交往,沒想到成為主婦的中年,反而有那麼多的相似點.這一兩年,與好幾個中學時代的友人重新連絡,奇妙的是,歲月的空缺不但沒有造成隔閡,反而因為中年的成熟而更相知相惜.我們何其幸運!曾經一同走過純真的年少,此刻又能互訴中年的心事.下一次,一定要邀沈再去高雄.有美食有音樂還有廣闊的話題,多好的約會啊!

   十月初,早晚天氣微涼,已然顯現出秋天的氣息.我躺在床上賴著不想起來.上禮拜,一起來就是要出去辦事:銀行,地政事務所,電信局……,我每天把要做的事寫在筆記本上.現在的我比從前能幹十倍.事實證明,非不能也,不為也.但我還是喜歡裝傻過慵懶的日子.可是,忙碌過後,對母親的思念逐漸地加深,遠遠超過我的想像.我努力著不要一大早就陷入悲傷的情緒.乾脆去市場買菜,順便買一束花供到母親墳前.

   鮮花攤上有百合,玫瑰,桔梗,劍蘭,菊花……,我立在攤前,思索著要什麼花.玫瑰太嬌艷,劍蘭太單調,桔梗纖弱,還是菊花好.小朵的菊花有美麗的粉色與紫紅色,但是搭配起來並不很協調.於是選定了豔黃的大菊花.兩束共十朵.老闆娘問我為什麼全部選黃色?我囁嚅地說:因為我覺得好看.出乎意料之外的,她問:這樣不會被你媽媽罵嗎?我想說,不會的,這就是要買給媽媽的花呀,她會很高興.但是一時難以言明,只得笑笑.她說:你不是要拜神明的?明天是神明的生日.”我搖搖頭,接過花,無言地走了.

   我不懂,清一色的黃菊有什麼不好?菊花看似通俗,卻很耐看.雖然是花,卻無嬌態.它有一種雍容的內斂莊嚴.難怪葬禮場合常見其蹤影.傳統的黃與白更顯其肅穆.秋天的午後,我將把花插在黑色墓石兩旁的黑色花瓶裡.對比晴朗的藍天,那豔黃的色澤更顯濃烈.哀傷中的一抹明燦.對母親永遠的思念.

   兒子搭的是早上的飛機,所以我們前一天先到台中公婆家住一晚,以便隔日一早去機場.這個暑假因為忙著母親的病,一次也沒回台中.善良的公婆不但不抱怨,反而來看我們好幾次.這次回去,婆婆早就準備好大顯身手煮一桌好菜.無奈她的金孫”真歹飼,”不欣賞阿媽的菜:”千篇一律,沒有變化.”更可怕的是,土直的S在電話裡對他媽說:”不用煮了,阿和不喜歡吃你煮的菜.”那樣的口無遮攔讓我不知所措.於是,我們在下了國光號後,由公公載大家到附近一家很好的雅竹小館用餐.所謂的好,是對我們一家三口而言.婆婆可能不以為然,但是她很有風度,任由金孫點了脆皮雞,酸菜白肉鍋以及泰式高麗菜.我們吃得津津有味,兒子尤其讚賞酸菜白肉鍋.婆婆在一旁說:我在家裡有煮香菇雞和雞酒.唉,如她常說的:天下父母心!即使被批評,拒絕,總還是要”照起工”去烹煮些什麼,那是她表達情意的唯一管道啊!

   大家都吃得好飽,還打包回家.一到家,婆婆對我說:XX,你來吃一碗雞湯.我的天啊,怎麼有可能!才剛吃飽耶.她攪動著那一鍋湯,裡頭不但有香菇還有巴西蘑菇,看著就很美味.”也許晚一點我肚子餓了再吃.”我擠出這一句話,希望能夠安慰她.桌上的小盤子裡有兩塊圓圓的東西,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是什麼,我以為是吃剩的素火腿.婆婆卻說那是他們中午去裕元酒店吃自助餐夾帶回來的紅豆餅.她獻寶似的要我吃吃看.我本來就不愛吃紅豆餅,更何況此時還很飽.反而是檯子上一盒雪花齋綠豆椪讓我深感興趣.”明天我要帶一顆在高鐵上吃.”我高興地預告.婆婆並無喜色.她覺得雪花齋沒什麼,犁記的才好.一會兒,婆婆端出一大盤水果.我向來對婆家的水果沒有興趣,不外乎蘋果,梨子,奇異果.我愛吃酸的水果,如百香果,橘子,鳳梨….,這些東西很少在婆家出現,因為他們怕酸.公公熱心地招呼我吃奇異果.”可是我不喜歡奇異果.”我誠實的說.”奇異果維他命C高,很好呀!”公公說.他們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吧.

   隔天一早起來,婆婆早已做好一桌清粥小菜.公公氣定神閒地坐在桌前練毛筆字.他們的生活好健康啊,早睡早起,寫字運動種菜,勤快開朗又樂觀.那是和我完全不同的生活型態.吃完早餐,婆婆還要我吃一碗雞酒.說起雞酒,有一段恩怨情仇.起初,我看婆婆做雞酒,以為是我媽烹煮的那種麻油雞,表現出喜不自勝的模樣.沒想到,中部的雞酒全不是那回事.雖也是以麻油薑片爆香,但是加進去的是自釀的純米酒,也不把酒精燒到揮發,喝起來又油又苦又嗆,完全不是我的菜.但是婆婆只記得我最初的喜形於色,斷定我喜歡,於是每次回去總要煮一鍋,並且要我吃下.我只好意思意思吃幾塊雞肉,喝一點點湯.此時,我完全吃不下.她很遺憾地說:”你呀,不吃白不吃!”

   兩老送我們到高鐵站.兒子因為前一天很累,坐車都在睡覺.到了桃園,一起身他就哀叫一聲”慘了.”我緊張地問:”怎麼了?””我的筆電忘了帶,放在阿媽家三樓充電.”S看看手表,立刻打電話請公婆送過來.他們手腳真俐落,二三十分鐘內就搭上高鐵到桃園,然後坐計程車到機場.快遞成功.兒子感激地謝謝阿公阿媽.公公在兒子耳邊不知叮嚀些什麼,婆婆要他保重,我們與兒子深深擁抱後看他走進了海關.生性節儉的兩老要搭客運回去.臨別時,婆婆又從包包裡拿出那兩塊紅豆餅.”讓你在車上吃.”哎呀,這餅真是陰魂不散.我堅持不要:”我不喜歡紅豆餅.””這是大飯店的呢,不是路邊攤ㄋㄟ.”她也很固執.我終究沒有拿.在高鐵上,我愉快地吃著雪花齋的綠豆椪,真美味啊,很後悔只拿一個.想起婆婆堅持要我吃大飯店做的紅豆餅,覺得很好笑.再仔細想,我真不會做人啊.把它收下不就得了,吃不吃是另一回事.畢竟,她總想把她認為最好的東西給我們,就像我也想把我認為最好的東西給兒子一樣.又回到她的那句老話:天下父母心!雖然我不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但是我完全能體會她的心情.回到台南,又要面對母親棘手的病.憂愁當中,婆婆的盛情格外令我感動.她是我另一個媽媽.我真有福氣.

   母親纏綿病榻近兩個月,我忙得焦頭爛額,還要憂慮父親與兒子各別的枝枝節節.雖然已經比從前堅強很多,仍不免有黯淡的時刻.晚上,我照例去父親家裡為他寫下隔日的行程,無非是吃藥,游泳,何時到醫院看母親等等.寫完急著要回家休息.最近以來,我很缺乏自己的時間,到父親家都是不得不去,辦完事匆匆就走了.沒想到,經過電視時瞄了一眼,NHK的電視節目,三個人拿著木吉他自彈自唱,中間的那個歌者下面有字幕:加藤登紀子.我很感興趣,坐下來仔細看.在我小時候,加藤登紀子唱的”知床旅情”是父親的拿手歌.唱歌的場合,他都是唱這首.當時我不愛日本歌,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反而是幾年前在電視上看到加藤的專輯,很喜歡她那低沉而充滿知性的歌聲與曲目.”她是東大畢業的呢!”父親在一旁說.我不太理睬父親說的話,總覺得他重覆而囉嗦.兀自盯著螢幕,雖有字幕,我卻看不懂,一味沉浸在歌聲裡.父親又開口了,解釋著歌詞:活著就很好,憂傷與快樂輪流著……,只要活著就很好…….,啊,這次我把父親的話聽進去了.記憶已經嚴重退化的他不知道,他信口翻譯的這幾句話對我有如醍醐灌頂.確實,活著就很好.事情都會解決的,黑暗也會過去.我要感激活著的當下.

   無意間在MOD找到阿薩亞斯執導的”侯孝賢畫像.”我看過他的”感傷的宿命,”那樣精緻美麗的影像與細微的感情流轉,讓人永難忘懷.而”侯孝賢畫像”很明顯是向侯孝賢致敬的電影.影片中不再是那些布爾喬亞的細緻,而是侯孝賢式的冗長,直接,自然.可是散發出來的真誠與生命力,卻又那麼令人感動.我看了兩遍,第二遍時更能體會到鏡頭所捕捉的細節.那當中傳達很多的訊息,幾乎像隱喻一樣顯示台灣的面向.老實說剛開始看到這個法國導演眼中的台灣我有點驚嚇.他的鏡頭毫無修飾地呈現台灣的景觀:招牌林立,車水馬龍的台北街頭;高樓圍繞的高雄港;數以萬計的機車騎士;平溪支線的小山城…..,在裡頭完全看不到”美,”甚至有點落後國家的感覺,但這是我們所熟悉的台灣,在粗俗醜陋之外也有一些可愛的小趣味.比如說我很喜歡的一景是侯孝賢帶導演等一行人到山城的小餐飲店吃中飯.侯導很隨興地點了幾樣菜,他們邊吃邊聊,侯拿筷子的手不時在空中比畫著.桌上有小白菜紅菜白斬雞以及一瓶台灣啤酒.白飯盛在免洗碗裡.鏡頭照著侯氏侃侃而談電影時,背景是穿著鮮黃色運動服的女人蹲在地上刮牛蒡皮,檯子上有一隻煮熟的全雞,穿紅衣服的女人,藍衣服的男人擠在鏡頭中.台灣人真的很愛鮮豔的顏色.這些鏡頭沒有批判的意味,只是如實的呈現導演的觀察.這也呼應了侯孝賢在片中所說的:他的電影只有呈現,沒有批判.他除了運用自己本身的經驗,也對別人的生活及想法深感興趣,是個心胸開闊的人.雖然看過幾部他的電影,但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然而,影片中時光近乎凝滯的緩慢流動以及尋常生活中的小細節卻令人印象深刻,有一種樸實略帶哀傷的詩意.那不唯美的鏡頭卻有奇特的美感.他以獨特的風格展現生命的深沉與力量.侯式美學該是論文的大題目,侯孝賢說李天祿是一個不自覺的藝術家.他也是.他在草根濃厚的環境中成長,賭博,打架,偷家裡的錢…..,看似不成材,卻有善於觀察的慧眼與敏銳善感的心.他面對鏡頭時毫不扭捏.講到祖母晚年唸著要回廣東故鄉,他雖露出笑容卻拿手指拭淚.他的表達力很好,具有個人魅力.片尾他說喜歡雄性競爭那一段,表情十足,非常可愛.他是男人中的男人.結尾在卡拉OK的包廂裡,高潮戲是侯導唱歌.他唱得確實好.怎能不好呢?人家說唱歌就要認真的唱,充份融入歌詞與情境之中.第一首是探戈風的悲情歌曲.他喜歡悲情的台語歌,說是呼應家庭的哀傷感.第二首比較開朗溫馨,似乎是日本歌的改編,他的風采與歌聲那麼好,真的為這部電影做了最好的結束.我很訝異在那麼傖俗的卡拉OK包廂裡卻有那麼感情深厚的歌聲,先前的各種面向在此凝聚成動人的力量.這是一部意涵非常豐富的電影,不論是呈現侯孝賢這個人或者是台灣.

對於旅行,我越來越隨興.沒有什麼非去不可的地方.只要能出門走走便很開心.四天的日本之行,因為晚去早回的關係,嚴格說起來只有一天半的時間好觀光.S喜愛大自然.學生時代他曾和童軍團去過箱根,一直跟我說那裡有多美,特別是森林裡的咖啡店.於是我們利用寶貴的一日去箱根.其實一日遊頗為倉促,何況我們還得在晚上七點以前趕回飯店赴宴.為了遊得盡興,我決定早早起床,預計八點出門,沒想到一覺醒來已經九點,到了車站又因S太心急而搭錯車.但是因為無特殊計畫反而心無掛罣念,輕鬆自在,一切走著瞧吧.

 箱根

終於到了小田原.由此轉登山火車.原本因時間不多,只想到箱根湯本.但是一看地圖,強羅附近有雕刻之森,好像不是很遠,便買了到強羅的票.

箱根湯本之後就進入美麗的山區.春天的山有各種層次的綠,交織重疊成清新柔和的色調.車窗外的樹葉一片嫩綠,透著光呈半透明的色澤.經過好幾個山洞與之字形路口,終於在強羅下了車.這是什麼樣的地方我一點也沒概念呢!已經一點鐘,我早已飢腸碌碌.通往公園的美麗坡道上有好幾家小巧的餐廳.炸豬排店傳出陣陣香氣,標榜鹿兒島的黑毛豬.雖想大塊朵頤,店內卻已客滿.走進一間麵店.我要了一份鍋燒烏龍麵,S點了冷蕎麥麵加天婦羅.我的湯麵裡有雞肉雞蛋豆腐皮魚板香菇與炸麻薯,柴魚醬油湯頭鮮鹹可口.食畢喝了兩杯綠茶,這才心滿意足地走到春陽滿溢的街道上.

  強羅公園裡開得最繁盛的是杜鵑.大大的花朵,純白,粉紅,紫紅….,一簇簇,一團團,明麗燦亮.可是我沒那麼喜歡杜鵑,總覺其太俗麗.我愛茶花.園裡的茶花為數不少,雖不似杜鵑繁盛,卻清麗可人,纖細優雅.天氣非常的舒爽.陽光清亮卻不炙熱,天藍樹綠,花兒明豔.我從台灣飛到東京,再一路換車來到箱根,只為了要與這些花木打照面?仔細逛了一圈就得離去.我心中沒有絲毫遺憾.在晴朗的春天,在巨災甫過的日本,我很高興和大自然有美麗的邂逅.

鎌倉

   久聞鎌倉大名.聽說是小巧幽雅的古都,處處是花與寺,最適宜步行.果然,鎌倉很美.乾淨的街道,古典的屋舍,背山面海,完美無缺.但是隸屬黃金週的這個星期六,遊客多到溢出來.奇特的是儘管遊人如織,卻是安安靜靜的,一點也不喧嘩.我們隨著人潮前往瞻仰大佛.青山相襯的青銅大佛法相莊嚴,古樸優美,右臉隱約有殘存的金漆.原先是漆成金色的.但是我喜歡現在的蓮青色澤.歷經風霜使得大佛的表情更顯慈悲.

   街巷裡轉幾個彎,不遠處是長谷觀音寺.蓋在斜坡上的觀音寺有美麗的日式庭園:紫藤花架,池塘,櫻樹,梅樹…..,最高點可以看到湘南海岸.海上帆影點點,那是玩風帆的勝地.最令我驚喜的是低處的牡丹花.我愛牡丹.以前對牡丹印象不是很好,什麼富貴花開,國色天香,聽起來庸俗得很.但是牡丹真的很美.花形雖大卻雍容清雅,有一種嬌弱的尊貴,確實是國色天香.粉色與白色的花特別美.尤其是白色,出塵脫俗,誠為花中極品.

橫濱紅磚倉庫

   中午就要離開旅館,我們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我已經想好要去哪裡了.從17樓的旅館房間往窗外看,除了可以看到近在眼前的巨大摩天輪,遠處有一棟古樸的紅磚建築,那必定是橫濱港著名的紅磚倉庫了.這是多風的一天,我們沿著空曠的人行道慢慢走向倉庫.陽光明朗,路邊少不了當季的杜鵑花.這裡感覺很荒僻,可是倉庫區整理得很好,人工佈置的花園,花團錦簇,充滿春天的氣息.花園裡有一座幸福鐘,不時有小孩子跑去噹噹地敲響.看著那些年輕的父母與小孩,我的感觸很深.幸福是什麼?歡樂的時光稍縱即逝,青鳥在的時候渾然不覺.內心湧出往事已矣的哀傷感.我也該去敲兩下的,可是,真能如願嗎?幸福的表象之下,我內心有許多煩憂吶.且把這些拋開吧.我們逛著紅磚倉庫內一間間精緻的小舖.在紅茶專賣店買了一小罐紅磚倉庫創建一百週年的紀念茶.今年有好多個一百年紀念.民國一百年,丈夫參加的XX學會也是一百年.我不太能體會一百年的時間感,只覺得光陰一去不回令人心驚.於是我在既悠閒又憂心的矛盾之中,品味此地的美麗與優雅.

在烹飪課的聚餐,周提起她有一些印度音樂,樂風慵慵懶懶.我聽了哈哈大笑,聲稱我不能聽這種音樂,因為已經夠慵懶了.這時F有感而發,說龔鵬程在文章裡提及他太太有時會懶病發作云云.F對我知之甚詳,我笑著說,我的懶病很重,而且時時發作.”懶病”二字用得古典而俏皮.仔細一想,我不只有懶病,還有癡病,傻病,疑心病.說給S聽,他會心而笑,宣稱我病入膏肓.可不是,三更半夜不睡覺,窩在書房專心聽音樂,這不是患了癡病是什麼?小說讀得入迷時,整日蓬頭垢面,一動也不動,杵在椅子上,連Tar也知道吵鬧無效.至於傻病,例子數不完.日昨S拿一張小紙片給我,說禮拜四上台北的高鐵票已經預購好,要我到車站按機器拿票,我要輸入身份證後四碼及代號……,聽起來好煩啊,我問能不能去有人的櫃檯辦理.他很驚訝我如此不靈光,我只好請他再說明一次.為了維持自身的尊嚴,耐著性子聽進去.沒辦法,對於不感興趣的事我的傻病會自動發作,腦袋處於半當機狀態.而疑心病最是害人害己.對象只有兩人,S與兒子.他們的苦無庸贅言,我也把自己搞得惶惶然.幸好隨著年歲增長,這疑心病已經很輕微.萬幸.日前從友人那兒得知一個新詞:公主病.她說女兒雖已上了大學,患感冒在家休養,不是要爸爸陪就是要媽媽陪.我正羨慕她有女兒撒嬌的好福氣,朋友卻憤憤地說:女兒的公主病很重.我一聽,覺得這個詞語很適合我,雖已不再是公主的年紀.好逸惡勞,好發指令,什麼事都要S處理,大至財務,旅遊計劃,小至泡茶,煮蛋…..,我很享受當公主的感覺.

  我坐在電腦前,開信箱,回信,瀏覽部落格,然後開始寫作.最近腦力很弱,常常寫不出腦袋裡所想的,文筆很呆滯.好不容易擠出一些字,感覺肚子有點空.啊,已經快三點了,我還沒吃中飯呢.查了一下MOD的節目表,三點有艾德瑪的鋼琴演奏.我知道他,記錄片”我為琴狂”裡那個超難搞的龜毛法國鋼琴家,以彈奏巴哈與現代樂出名.我快手快腳地做了一盤麻油炒飯,端到電視前邊看邊吃.果然,艾德瑪彈的是巴哈”賦格的藝術.”我尚未聽出韻味,電腦出現兒子的skype來電.我按下接聽,慌張地把電視關掉.紐約時間半夜三點多,小子怎麼了?”媽媽,我在熬夜,”他說,”星期四有一科期末考,還有一份十五頁的書面報告,十分鐘的上台報告…..”我雖心疼也愛莫能助,”唉呀,怎麼全擠在一起呀!”幸好他神色自若,語氣自然,不像上學期有一次被逼得幾乎抓狂,我只好竭力安撫,要他千萬鎮定.

這次我們閒話家常.我說剛吃過午餐.他很羨慕我吃炒飯.最近很忙,沒空去買零食消夜,米也只剩一杯.宿舍隔壁的超市太貴,他不想去.嗯,已經會精打細算,不再是阿舍.”最近我發現一種零食很好吃,叫beef jerk,有煙燻味.”那不是牛肉乾嗎?”但是比台灣牛肉乾好吃,不會甜甜的.”我們聊了一下賓拉登被擊斃的事,他述說美國介入伊拉克與中東的不智.喔,他的心智更成熟了.然後他很貼心地問我最近好嗎?都在做些什麼?我告訴他帶阿公阿媽去看畫展的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說春假的時候去義大利學會欣賞文藝復興時代的宗教畫.”以前我只喜歡像梵谷,莫內與馬奈那樣的印象派畫家,喜歡溫暖的光影色澤與濃郁情感,但是,我發現宗教畫裡的人物很有意思.也許我太小的時候就去美術館,那時候很容易腳酸又沒耐性,因此不覺得看畫有趣.”我深深覺得愧疚.那是我的錯.不知怎的,講到了音樂,他說起小時候聽我們放音樂的經驗.”我小時候一聽到音樂腦袋就會有畫面出現.有一次聽爵士樂,立刻有充滿陽光的感覺.可是古典樂讓我感到一種無法承受的哀傷.”喔,我多麼的抱歉.他是一個何其敏銳纖細的孩子.年近半百,我才聽出舒伯特樂音裡的滄涼悲哀,而他童稚的心靈早就體會到那麼沉重的感情.他用的是overwhelm這個字.天啊,當時的我到底都胡亂聽些什麼啊!粗魯而無知地對待一個敏感的靈魂.分明是揠苗助長.他也說起某些”實驗音樂”的荒誕陰森.”那個開頭是R的作曲家,”他說.他記錯了.我知道他指的是蕭斯塔高維契.”唱片上有一顆紅星,”他特別指明.稍後我找出少數幾張蕭氏唱片,我的天啊,封面果真有一顆紅星.那是前衛奇特的第四號交響曲.他的音樂的確令人不寒而慄.”阿和,媽媽真對不起你啊!”他笑著說不會.我問他最近都聽些什麼音樂,他說喜歡跨界混合的電子音樂,在荷蘭很流行,很想再訪荷蘭聽那樣的音樂會.我說很喜歡最近讀的孫大川散文,他告訴我台灣有一個原住民樂團唱雷鬼.台灣最令他喜愛的就是原住民.我想是那純真無矯的真性情吧.他能很清楚地分辨真實與假裝.這也是比一般人辛苦的地方吧.我們把話題轉到政治.我說蔡英文的民調和馬英九不分勝負.”蔡英文?我沒聽過.不過依我政治學那門課的經驗,真正的勝負要看選舉當時的經濟狀況.”聽起來他好像不是台灣人,有不認識蔡英文的台灣人嗎?可是也有看法呢!兒子常常教我驚奇.也不知聊了多久,他說要做功課了.”媽媽,和你聊一聊我愉快多了.”我們很開心的掛了電話.這不是我一直以來的期望嗎?與兒子談心,聊藝術.

  我重新打開電視,艾德瑪彈奏著現代風的曲子,已經接近尾聲.節目並沒有結束.再出場時他的手指輕快地在鋼琴上按下熟悉的音符,那麼美,宛若春風吹來幽幽花香,這音樂我識得的.還來不急細想,畫面左下角出現曲名:貝多芬奏鳴曲.我立刻瞭然,這是第31號,op110,曾經是我每天必聽的最愛.第一樂章那輕柔流動的音符每每讓我想起春光爛漫,彩蝶飛舞的景象.這個艾德瑪,彈起來輕輕柔柔,軟綿綿的,不像我那張阿勞,堅實深刻,充滿張力.這個晴朗的午後,戰鬥機一架又一架起飛,不斷干擾(家住航道下真惱人),抒情之處破破碎碎.幸好賦格的部份仍維持貝多芬一貫的高尚光明典麗.貝多芬永遠能以最美的形式提振人心.這是一個意外美好的初夏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