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JACT'S 烹 飪 課

  S不喜歡拉麵,父親不適合吃濃膩的湯頭,但是,套句政壇最近的笑話---就讓我任性一次吧---,拉著他們兩人到百貨公司的美食街吃拉麵當晚餐.果然,這是屬於年輕族群的食物,我已不再喜歡那樣膩重的口味.兩碗拉麵,一盤鐵板炒飯,一碟煎餃就把我們打倒了,炒飯有一大半還打包呢!味素加得很重,吃完不怎麼舒服.百貨公司既然有冷氣的清涼,那就邊逛邊散步,看胃會不會舒服一些.走著走著,S突然說:兩個爺爺陪你逛街.

  "?"我起先一頭霧水,繼而哈哈大笑.S早生華髮,好幾次被當成爺爺,而我年華雖增,頭髮總也不白.走在這冷清的樓面,難保沒有好事者嘀咕:咦,兩個爺爺陪著小姐逛街?

   歲月不饒人.多年前的全家福照片上,S頭髮烏黑豐厚,臉上儘是年輕的神氣.這幾年髮色斑駁,略顯風霜.我憶起數年前一次員工旅遊,和滿頭銀絲的S長官合影於瀑布前,清瘦儒雅的長官喟嘆著:青春!青春!當時只道有趣,此刻的我竟懂得他的心情了.

   如果看仔細,我的風霜也足以和爺爺匹配的啦!

   其實,心態和外貌都年輕的,反而是真正的爺爺---我的父親大人!

   我們看上一只特價的登機箱,操縱著拉桿在光滑的地上推來滑去.父親說:這登機箱在家裡當跳舞的舞伴也很好.

   哈哈!那畫面頗有卓別林的味道.爺爺真有想像力呀!

出門旅行,我越來越隨遇而安,也就是說,越來越懶,完全不想動腦筋.

他說要帶我去聖馬可玩tubing.好啊.所謂的tubing,就是輕鬆地躺坐在泳圈上順流而下,在夏天是很清涼消暑的活動.誰知,一下水就不太妙.我的泳圈太大,我卡在裏頭不但不舒服,手也無法划到水,偏偏水面平靜如死水,需要划動才能前進.人卡著,泳圈動也不動,德州正午的豔陽高照,曬得我火氣高漲,語氣高亢:我很不舒服,好熱,我划不到水......,"好啦,你不要panic,"他生氣了,說我小題大作.我只好盡量欣賞兩岸綠樹亭亭,芳草如茵,可是太陽好大,我無法控制泳圈前進,真的很沮喪.我又哀哀叫了起來."你不要再叫了,聽起來很煩."我的whining讓他很火.我知道他的感覺,於是住嘴,委屈地低低啜泣,好痛苦喔.腦中浮現少年Pi乘坐在救生艇裡漂流那一幕,炎陽高照,救生艇靜止不動…….

後來,他用泳圈旁的網袋把我的泳圈和他的綁在一起,一下左手,一下右手的划動,我只管”癱”在泳圈裡.有他導引,我這才放了心,平靜下來.看他滿臉無奈,忽左忽右地用手划水,十分滑稽,忍不住笑起來.他被我"魯"死了吧.

好不容易到了下游.坐接駁車回去時後座的遊客說:It was fun.哼,一點都不好玩,我永遠都不要再tubing了.

隔天我兩手酸痛,而且皮膚烏蜜馬.免不了又唸了他一頓."好心去乎雷精,"他說.  

他趁公事之便邀她北上度假.

她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在家也沒做什麼,每次出遊卻都是開心的回憶.

放下心頭的擔憂吧,時光苒荏,一去不回呀!

幾年前去過的絹絲谷,

青山翠谷中的小樂園,

綠意盈目 溪水潺潺流過

木地板木窗框木浴桶木陽台

空氣中有淡淡的檜木馨香

樹木觸手可及

流水喃喃如催眠曲

鳥叫蟲鳴

再無多餘的聲響

他們先下到清澈的水潭

浸泡至通體清涼

再回到房間

享受暖暖的溫泉浴

晚餐是意外的驚喜

溪谷中的涼亭裡只有他們兩位客人

清風徐來

安靜 舒暢 自在

透明玻璃廚房裡

好幾個人忙著做菜

生蚵 蝦餅 炙蔬菜 燉飯 烤豬肉 雞湯 巧克力 咖啡

精選的食材

恰到好處的量與調味

很用心的烹調

連佐餐的白葡萄酒都很美味

來自黑海畔的Moldova

乾冽中有清新的果香

飯後沿著靜謐的山路散步

山窪裡

一輪明月高掛

月色澄淨明亮

她高興地想唱歌

溪水溪石浴在清輝裡真美

她想起曬月亮一詞

又憶起在澳門

從路環用餐後走回竹灣

也是溪水呢喃 月色相伴的鄉村路

房間既無電視

溫泉浴罷

又往陽台閒坐吹風

月亮皎潔 幾乎刺目

“噯,需要戴墨鏡,”

他笑她誇張

陽台上樹影斑駁

她乾脆躺下來

月亮被拋到腦後

樹稍有一顆星

月光浴 森林浴 溪流浴 溫泉浴

仙境在人間

有明月為證

   我的老爺車又拋錨了.先停在路邊,叫S來救.回家吃過晚飯,兒子陪我把車開到修車場,S尾隨在後壓陣.一路開開停停,好不容易抵達遙遠的修車場.

   終於鬆了一口氣.S載我們回家時,我說細胞死了好幾個,回家喝個什麼飲料壓壓驚.兒子悠閒的說:”我調一杯椰子水加清酒的雞尾酒給你喝.下午我一面煮菜一面喝,很不錯呢!”

   果然好喝.清爽的椰子水對上淡麗的伏見大吟釀,意外的調和.兩者融合無間,卻又彰顯出各自的特點.喝著這顏色滋味都淡雅的飲料,我開始出餿主意:這酒取名做清秀佳人好了.兒子滿臉不屑:”太娘了,沒人會點.”想起那互相融合又各自出色的特點,我出了一個更妙的點子:Husband&Wife. “哼,Husband&Wife應該是紅色的,很嗆的才對.”咦,他沒聽過琴瑟合鳴嗎?那,An Ideal Couple?”哎呀,名字那麼長,不行的啦!”我真不上道啊!管他的,只要有人調出好喝的飲料給我喝就好了.

   我很愛紐奧良料理.南方的,融混的特殊風味,不同於單調制式的美國菜.

第一次做Gumbo就上手,該歸功於我和Cynthia都愛不釋手的烹飪書Mastering Soups & Stews.裡頭對紐奧良名菜Gumbo有很確切的敘述:

A nutty, slowly cooked brown roux adds a distinctive flavor to this stew, which boasts chunks of sweet shrimp, meaty poached chicken, and spicy Andouille sausage in a complex, but no-to thick broth. Okra, a traditional gumbo ingredient, lends fresh flavor and natural thickening power to the stew.

雞肉,鮮蝦,辣香腸丁加上翠綠的秋葵,和諧地在以炒香麵糊為基底的稠湯裡共舞,多麼引人食慾啊!

  這道菜看似複雜,其實不難.

全雞加洋蔥,西芹,月桂葉煮成西洋清雞湯.

蝦子剝殼留用,蝦頭蝦殼用少許油炒香,嗆一點酒,加水熬煮成蝦高湯.

用油把麵粉炒成香香的褐色麵糊,是為roux.

炒香洋蔥蒜末辣香腸西芹青椒丁,入麵糊拌勻,注入清雞湯與蝦高湯,煮滾,放進撕好的雞絲,切成星星狀的秋葵以及去殼的蝦子.再簡單不過了.可是,真真美味呀!

   這湯是澆在白飯上做成湯飯吃的.湯的濃稠度來自於麵糊與秋葵的天然黏性,有點像中式燴飯.美味來自於雞湯的清鮮與蝦湯的濃郁.有肉有蝦有菜,很豐足的one-dish meal,而且顏色真美,紅與綠的對比很奪目.冬季吃來熱呼呼,夏天清爽開味.

   紐奧良是令我魂牽夢縈的城市.處處美食.在那裡我沒吃過難吃的食物.連最簡單的Po Boy都比一般的美國三明治好吃太多.屬於南方的古典精緻美麗隨處可見,雖然當地朋友不時警告我們治安很差.莊園,街車,橡樹,還有最美麗的動物園.有一天我還要再造訪紐奧良.

這次的Gumbo是偷吃步.用"好口味"港式餐廳打包回來的煲雞湯為底,加入新鮮雞腿塊去煮.

   請曹操

   用餐的時間,我一面上菜,一面問道:阿公怎麼還沒來?話剛說完他就走了進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我說.

  "曹操是我請來的!"S氣定神閒地說.原來他在我忙的時候已經打電話叫阿公過來了.

   "哈哈哈!"我連聲大笑,沒想到他有這樣幽默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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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謬劇

   年紀越大,我的頭腦越不管用,很多基本的語彙常常說不出口,遂以這個那個稱之.

   "你把這個打開!"我手濕濕的,命令S幫我把洗碗機打開,好把便當盒放進去.

   "哪個?"他一頭霧水,悟性並不很高.看我在水槽邊,手上又拿便當盒,這樣的context還不夠清楚嗎?

   "那個."我一急洗碗機三個字硬是說不出來.

   這下他倒聰明了,替我把洗碗機打開.

   這樣的對話很瞎,卻經常在我家上演.

   我常跟家人說,把我們家的對話寫下來可以讓美英來演戲.

   荒謬劇不就是這樣嗎?

   倦遊歸來,已吃膩了外食,胃口並不是很好.剛好報上有涼麵專題,於是在傍晚散步到新光三越買食材.心裡想的是做日式涼麵.問S要蕎麥麵還是烏龍麵,他要烏龍麵.冷藏櫃裡的四國手打烏龍麵在打折,買一送一,於是拿了兩袋十包.選了一隻清雞腿,三個人合吃剛剛好,年紀大了不再那麼嗜肉.順便去茶月買一盒豆腐.回程在7-11買一小盒日本栗南瓜沙拉.

   回到家先把雞腿煎上,調味僅只鹽和七味粉.另燒一鍋水下烏龍麵.麵燙好後以流動的水鎮涼後放冰塊冰鎮,熱水續燙秋葵.以少許柴魚粉和冰水,醬油調成沾醬.蔥切珠,把醬油和蔥花舀到冷麵裡,啊,真是清爽美味.豆腐,秋葵也都淋上同樣的沾醬,搭配得正好.雞腿煎得金黃可口,南瓜濃郁香甜,跟清淡的麵與菜是絕配.開一瓶台啤,好舒適的一餐.還是在家吃飯最舒服.

竹東的蕭如松文化園區.在黃于玲女士所著的真實一生--台灣前輩畫家的故事裡,我認識了這位為人,畫風皆獨樹一幟的畫家.

長年隱居竹東作畫,教學,

受李澤藩啟發擅於捕捉逆光的效果,

多以紙及不透明水彩作畫,偏愛青灰色調的表現.___摘自真實一生

作品在前輩畫家別具冷冽的風格.---摘自真實一生

蕭如松的畫有極強烈的個人風格.無論是寫實或抽象,總有簡練優雅帶著愁悒的美感.

五指山暮色

山崗上的天主堂

溪邊飲食攤的新鮮野菜

天主堂招待所前的老樹

靜謐的花園

樸實的禮拜堂

歸途山色

 04 08

   北上聽貝多芬的奏鳴曲.並沒有期待中的感動.也許是太熟悉了?或者只聽得進阿勞?

   見到Peggy很開心.我們看了一會兒伍迪艾倫的電影,以羅馬為背景的歐洲系列.很有趣.只是我累了.這次睡雙人房.

 04 09

   吃完早餐,隨手拿起擺在餐桌上的繪本”微乎其微的小事.”很有意思的書,精確詩意的描寫情緒.心中頗有吾道不孤的感動.

   沒想到從這裡到故宮那麼近.車子經過自強隧道一下子就到了.我挑人少的地方去.在吵雜擁擠的地方,藝術品再怎麼動人也無法平心靜氣的欣賞.不能靜賞便失去意義.去二樓左翼看書法,水墨.董其昌的字與文真好.肅肅鳥羽,穆穆微風.薛紹彭的也好.詩佳字瀟灑,我細讀再三,真高興我懂得中文.這是中國獨有的藝術.形與義的結合,美上加美.王蒙的谷口春耕圖令我流連.中國水墨的長軸別有意趣.崇山峻嶺的巍峨對比耕地的靜適;垂釣翁與耕者的悠閒順遂.

   手機有S的來電.他今天去台大.因為聯絡不到我已經坐進高鐵車廂,再三分鐘就要開車.接到我的電話他趕緊出來.我們約在捷運圓山站.我放下在故宮看了一半的展覽,和S到民族西路的也趣畫廊看三個德國畫家的展覽.也趣是三層樓的老房子,打理得素淨簡約,樓梯很有味道.二樓的肖像畫都是小幅的,光影很美.傳統的題材卻散發出獨特的個人風格.三樓的畫介於抽象與具象之間.色彩的運用別具一格,非常令人愉悅.

   微雨中,撐傘走到昌吉街吃紅燒鰻.炸過的鰻魚配上清爽帶中藥香的湯汁很可口.魚卵淋上蒜泥醬油很香.

   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去華山的Café Trio,躲雨兼休息.坐在吧台一面喝Mojito一面欣賞室內佈置,看帥哥調酒.下午茶和晚餐之間青黃不接的時段特別清靜,外面下著雨更增情調.S不喝酒光吃飯.兒子冒雨來了,告訴我們今天的新鮮事.他和Jasmine約在高雄見面,回母校等等.後來S回台南,我們母子倆去Ally Cats吃Pizza喝啤酒.Pizza真好吃,兩人合吃一份我覺得意猶未竟.兒子告訴我正在讀的西部小說很有意思.他說作者Elmore Leonard很會塑造人物,對話很高明.”好的角色並不需要太多外在的細節描述,而是讓讀者由人物的所做所為來想像他的模樣,”他說.

   回到註書店,Peggy為我們泡了好喝的紅茶,一面看The Sound Next to Silence的影片.影像剪輯都很好,音樂更不用說了.我很佩服Manfred Eicher.他是幸福的.因為他不只有錢,更有理想.而且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成不了偉大的演奏家,於是善用敏銳捕捉聲音的才華從事錄音的工作.Peggy在一旁的說明讓我獲益良多.

 04 10

   今天沒有下雨.到底要去敦化南路的谷公館看蔣勳的畫展還是要去走天母古道?既然沒有雨那就去走走好了.很順利的搭上往陽明山的公車.一下子就到仰德大道.一直以來都想去林語堂故居,這次毅然下了車,房子卻在整修中.幸好館裡的小姐和伯伯很親切.兒子不知林語堂是誰,我為他簡介了一番.

   山上空氣真好.古道一開始好走,後來越走越泥濘濕滑.戰戰兢兢,好不容易走到產業道路,有劫後餘生之感.中途喝啤酒休息,繼續走到天母,早已過了午餐時間,於是去糖朝吃飯.回到註書店腿軟頭暈.我很怕晚上的音樂會一閉上眼睛便會睡著.幸好這晚的舒伯特比之前的貝多芬好太多.我不但全神貫注,還有新的體會.在舒氏特有的漂泊瀟灑之外聽出雄辯滔滔的力道.可惜周圍有微微的鼾聲.若不是真心喜愛,聽冗長的鋼琴曲委實煩悶有若刑罰.

   三首鋼琴奏鳴曲加上安可曲,音樂會結束已快十點半.我在下車處吃了一碗鵝肉冬粉,真美味.不起眼的小店暗藏美食.Peggy看著電視等我.真是疲累的一天.

之一

   就寢時我的大腿肌肉隱隱作痛.What a day! 因為S誤設鬧鐘,害我一早從睡夢中驚醒.勉強去練瑜伽;中午陪老爸吃飯;下午和兒子去看電影,回來後又騎腳踏車去安平,來回一個半小時,接著煮晚餐……,今天我是全家最早睡的人.想起這忙累的一天,我小聲對枕邊人說:”诶,我會不會過勞?”重聽的他疑惑道”我?”哦,我都忘了,他今日往返台北工作.”我啦!”有點心虛的我大笑.他聽懂了,隨即爆笑:”會!會!”

之二

   膝蓋後側有皮膚病,我一面打電話一面叫S拿臨得隆來幫我抹.我和Cynthia正連絡著去新營聽音樂會的事.S在我皮膚抹上藥,隨即飄來一陣清新的薄荷味.”咦,他身上怎麼有這樣的味道啊?”正暗自疑惑時,S突然大笑:”我拿錯了.這是牙膏!”難怪.小條的旅行用牙膏跟臨得隆看起來滿像的.只是沒想到一絲不茍的S也不可靠了呀!

之三

   錢用的真快,我的皮包又空了,也不知花到哪兒去.火車上Cynthia遞給我一張麥斯基的票.多虧她費神搶購,我們才得以買到一千兩百元的票.”诶,給Cynthia一千兩百元,順便給我一些錢,錢包空了.”我命令坐在走道另一邊的S.他付了票錢,說身上錢也不多了,拿兩百元給我虛應一番.

   音樂會中場,我在前廳那幾張CD中左看右看,終於挑了一張罕見的中提琴獨奏.高高興興的把CD遞給販售的小姐,這才想起來阮囊羞澀,CD一張要四百元呢!轉頭搜尋S,一面自語”咦,我的金主呢?”一時看不到金主,只好先把寶物放下,尋人去了.不一會兒Cynthia拿著我要的CD過來,她先幫我付了錢.”我真的會被你笑死!”溫婉的她開懷大笑.

之四

   兒子在7-11前看到一個老太太摩托車沒有支好,倒下來壓到自己.他很熱心的幫她把車扶起.”那個阿媽拿出一百元給我,我連忙說不用不用,”兒子說,結果阿媽說:”不是啦,是要叫你幫我買一罐蘋果西打啦!”

  2001年在倫敦住家附近的地鐵站長期與"鋼琴教師"的海報打照面.奇特而令人難忘的畫面.後來,知道這不是一部"好看"的電影之後猶豫了許久,終於在2007年觀看.漢內可的電影,讓我又愛又怕.愛的是精美嚴謹的鏡頭,優秀的演員與深沉的內涵.怕的是那直指生命黑暗殘酷的真相.從"鋼琴教師,""隱藏的攝影機,""白色緞帶,"到最近的"愛.慕,"每一部電影都擲地有聲,藝術型態與內容令人咀嚼再三,餘味無窮.他的電影真好看,是精品中的精品.日昨看人在報紙副刊寫漢內可與舒伯特,心有戚戚焉之餘,把2007年的舊作翻出來貼.

   漢內可(Michael Haneke)執導的”鋼琴教師”(The Piano Teacher)嚴謹冷靜而駭人.剖析鋼琴教師的內心,銳利精準,有如高明的外科醫師操手術刀,卻也鮮血淋淋漓,令人不忍卒睹.飾演女主角的依莎貝雨蓓演技高超.嚴峻冰冷的外貌,以細微的表情與動作成功的詮釋女主角外冷內熱,衝突碰撞不已的內心世界.

   她授課的琴房,左邊一張巴哈的肖像,右邊卻是蕭邦.兩位風格甚異的作曲家,恰恰暗示了她內心的巨大衝突:內斂壓抑對抗激情奔放.關不住的情感與情慾,偏偏在現實生活中硬生生的被強壓下來,遂轉而看色情片,以剃刀自虐尋求出口.她不能有正常的男女愛情與情慾.在露天電影院偷看觀眾親熱,在小放映室邊看色情片邊嗅聞垃圾桶拾起的留有精液的衛生紙,看似噁心變態,實則是追尋其所得不到的人與人之間的親密互動.多麼孤獨可憐.

   她是母親期待掌控之下的犧牲者.另一對母女其實反映著年輕時候的女主角.人生既已由母親鑄成,經年累月,早已變形.男學生彈貝多芬的奏鳴曲,音符錯誤重來,她說:彈錯幾個音符比神經質的完美好.是啊!人生偶爾出點小差錯要比緊繃容不得出錯來得健康正常!追求完美是向上的動力,但是世間沒有永恆的完美這一回事,硬要去做,必得傷痕累累.

   她說最愛舒曼與舒伯特.舒曼有嚴重的精神病,女主角說及舒曼心神喪失之前的清醒,讓人為她掬一把同情淚,她也自知接近精神崩潰的階段.而舒伯特,是悲慘之人的莫大安慰.他不壓抑,也不強說愁,只是自自然然,以動聽的音符傳達赤裸無矯的感情.生命的殘酷,儘在其中.他不像貝多芬,表現困境,衝突,戰鬥.只是精準的以美麗的音樂呈現受苦的靈魂.那是直接觸及人心的詩人氣質.電影中的女學生練習著”冬之旅”裡的”在村莊裡”一曲.絕望至極的音樂.孤獨的旅人走過沉睡的村莊,唯有狗對著他吠.眾人皆在睡夢中,而醒著的旅人無夢也無平安.

2013 02 10

   正月初一,我和父親去做禮拜.牧師講道的內容是傳道書.我向來喜歡傳道書.光本是佳美的,眼見日光也是可悅的.人活多年,就當快樂多年;然而也當想到黑暗的日子.因為這日子必多,所要來的都是虛空.少年人哪,你在幼年時當快樂.在幼年的日子,使你的心歡暢,行你心所願行的,看你眼所愛看的;卻要知道,為這一切的事,神必審問你.所以,你當從心中除掉煩愁,從肉體克去邪惡;因為一生的開端和年幼之時,都是虛空的.

   禮拜完我們走路去尚品吃早餐.一樓客滿了,幸好二樓還剩一桌.自從母親過世以後,我不太敢帶爸爸來此,怕他觸景傷情.服務多年的店長來了,微笑向父親招呼問好.我感知到他的關心與同情,忍不住又要掉淚,趕緊點了兩份早餐.”早餐會比較慢哦.”沒關係,我們父女倆有的是時間.我慢慢讀著教會週報.兒童主日學的經文很溫暖.耶利米哀歌3:22-25 新的一年如同曙光,使每個人心中燃起新的希望.神愛使我們常生活在盼望中,認識神諸般的慈愛,祂的憐憫永不斷絕.每早晨,這都是新的,故此,我們要在新年度的開始學習仰望祂,倚靠他的人必然得福,時刻經歷祂的慈愛和憐憫.禱告:新的一年來到,祈求神使我緊記每一天都是神所賜的,因此我更懂得向神感恩,經常更新自己.我凝望窗外,想起那天Cynthia說的話:神所預備的道路不一定是康莊大道,有可能是腳底按摩的石子路,走起來很痛,可是對身體好.唉,無論如何,能和爸爸坐在此吃早餐就是一種福氣,雖然我常常要對他生氣:他的健忘,他的不合時宜的西裝筆挺……早餐終於來了,我明明點的三明治,來的卻是烤吐司煎蛋與培根.無所謂啦,好吃就好.中年的我已經不再偏執,漸漸學會妥協.

   用完早餐,順路走到阿材伯家向他拜年.他穿著絨布格子襯衫與毛線背心,一派瀟灑.”你怎麼穿得這麼”撇”啊?”阿材伯盯著盛裝的父親說.盛裝去做禮拜還說得過去,可是最近以來,父親不論去哪兒都要穿一整套西裝,真令我受不了.”你也要看場合啊!”我慍慍的說.然而,父親也自有想法:”我的洋服那麼多,不趁現在穿,難道等到入殮才穿喔?”阿材伯不以為然,”你如果每次來我家都穿西裝我會受不了.”兩個老友針鋒相對,我聽了覺得真好笑,很高興阿材伯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不過,父親的腦筋是轉不過來的,只好隨他去了.有時候,我的固執不通是不是遺傳自他?

   父親的健忘真的很嚴重,他始終搞不清楚昨日是除夕,今日是初一.”現在是過年,”我又氣呼呼了,”我不是有給你一包紅包嗎?你不知道現在是過年,那我要收回喔!”昨日替他把錢放進皮夾裡,今日錢都不見了,只剩原本的百元鈔票.我不高興的叨念著:早知道就不要給你那麼多錢,都不見了………,陪他回到家,叮囑他服早上的藥,順便看看紅包哪裡去了?原來,擺在母親的遺像前,上面還有一張小紙條寫著女兒女婿致贈的紅包,真感謝云云.我覺得很慚愧.明知他的記憶不好,為什麼要常常責怪他呢?

   兩點打電話喚他來吃午飯:蒸熱的水晶餃和波菜湯.我放上一張台語聖詩CD:日光之上II.父親說聖歌真好聽,聽了心情很平靜.”這拍普.歐路共的伴奏很適宜呢!”他聽的可真仔細,我都沒注意到管風琴的聲音,難得他比我專注.吃完飯我原想小睡一下,但是父親沒有離去之意,於是我們繼續坐在餐桌上,一面喝茶一面聽第二遍的聖歌.我翻看著高行健的”靈山,”父親則是專心的聽,有時跟著哼唱主旋律,有時唱合聲.他沒有受過正規的音樂教育,可是很會合聲.”這一首我沒聽過,很好聽哩.”他說.我把CD拿來看,是”願我能愈愛你,我主基督.”我也覺得聽聖詩很平靜.

   為了不辜負好天氣,我帶父親出去走走.目的地是絕對不會有觀光客的神學院.那兒的兩個校園是紅塵中的淨土.行走其間,跟聽聖詩的感覺是一樣的,既祥和又寧靜.建築樸實典雅,綠蔭遮天.啊,上帝賜福.我感恩這美好的一天.求主永遠保護.

   不知從何年開始,每年的除夕中午總是陪媽媽回她赤崁街的娘家午餐.高雄的二舅是一家之長,帶著表弟一家和台南七舅八舅九舅的兒子們祭祖.我們是外家,既不用祭拜又不用烹煮,只消大剌剌坐下來享用阿娟煮的好菜.拼盤,白斬雞,五柳魚,紅燒肉,炒米粉,鮑魚豬肚排骨湯,魚翅羹.......,好像阿霞飯店的菜色.表弟們多半已娶妻生子,看他們攜著幼子,突然覺得自己老了.昔時他們很乖巧,如今還是古意善良.一年一度的聚餐很溫馨,尤其一直以來大家都待我們一家如上賓,真是不好意思.2011年的除夕,是媽媽最後一次出席.那一次,表弟阿浦帶我去看迷宮般巷弄裡的古宅.兒時的記憶依稀,只是很多房子已老舊傾頹,徒留斷垣殘壁.

   今年的午餐還是一樣美味.這個家族以好美食聞名,人人都是老饕.可惜三舅沒有出席.去年他因細故生氣,直到今年還耿耿於懷."姓蔡的脾氣都很壞,"我開玩笑地說.二妗很正經的答:"不可以那麼愛生氣,要改."坐我旁邊的S欲言又止.蔡家以外的人都受夠了姓蔡的壞脾氣.唯一被牽拖的是我老爸.他也姓蔡,卻是個好脾氣的紳士.

  S要去首爾開會.早早就問我要不要去.我愛理不理,要去不去的,直到要訂機票之際才勉強答應. 沒想到這趟首爾之旅很開心,很有趣.近來出門,我已不再仔細規劃行程,研讀資料,完全隨興.旅行日久,我越能享受這樣的輕鬆隨意.沒什麼非去不可的景點,非吃不可的餐廳.因為沒有太大的期待,所以常有美麗的邂逅,意外的驚喜.

  下榻的旅館位於”江南”區.正是”江南STYLE”裡的江南.這裡好比台北的天母,是個高級區.從窗邊往外看,天氣很好,建築物中點綴著幾株金黃色的樹,遠方有一大片樹林,顯現褚紅的秋意.旅遊資料上說是皇陵.心中計畫著去那裡走走.旅館附近也有首爾最古老的佛寺.就在對街.天氣很清朗,空氣却冷涼如水.我圍上絲巾,雙手插在口袋裡,橫過馬路走進奉恩寺.這寺的環境不算完整,因為有些部分施工中,但是很安靜,而且來朝拜的人都好虔誠.肅靜的雙手合十,行三鞠躬禮.在這樣的氛圍裡,我不太敢拿出相機拍照,也不好無事人般脫鞋進入大殿觀看.後山的樹林混合著枯樹,楓紅與金葉,配上如洗的藍天,真正是秋高氣爽.這是北國獨有的節氣.炎夏已過,寒冬未至,舒爽美麗的景色與氣候,令人心情愉悅.

肚子早就餓了,原本想去Mad for Garlic,但無法下決心.沿著馬路走,每一家店看起來都很好,想進去又怕不會韓文,還是去百貨公司的餐廳好了.這是我一個人用餐最感安心的選擇.現代百貨的頂樓餐廳很摩登,繞了一圈,我選了一間賣韓式料理的店.原本想吃綠豆藥膳人蔘雞湯,聞到旁人吃石鍋拌飯的香氣,於是改點拌飯.一會兒飯就上來了,滋滋作響,又香又燙,真好吃.底部的鍋巴尤其香脆.

吃過飯,好整以暇的亂逛.鍋具,衣服,鞋子…..,最後到了地下室.美食街鬧哄哄的,實在不是用餐的好環境.這裡的規模沒有市區的樂天百貨大,甜點也不若日本或台灣精彩.繞了一圈之後,我好奇的觀看有人排隊的那一爿店,拳頭大的一個點心,似乎是油炸麻花條黏成一球後裹上巧克力 ,抹茶糖霜等等,這東西不是我的菜.它旁邊的攤位我倒有興趣,以法式可頌麵糰為基礎的各式甜點.成品有日文說明.我選了一個栗子與一個蘋果口味的.回到旅館,配著我在CoEx mall買的espresso,極樂!香酥卻不油膩的麵皮層配上甘甜的栗子(整顆的),呷一口甘濃的咖啡,心滿意足.

   S有一個早上可以玩.我們去皇陵走走.光走在外圍,就被那濃密華麗的秋葉給迷惑住了.從外面看這裡很像紐約的中央公園,但是周遭更寧靜可親.沒有拔地而起的高樓予人的壓迫感.點綴在住宅區裡的一間間咖啡店,小酒館,西餐廳,優雅好看.這裡真是散步的好所在.繞了一大圈,買票進入皇陵,裡頭的樹林更是美得令人屏息.對首爾之行沒有任何期待的我,沒想到能在此看到秋日的燦爛美景.黃燦燦的銀杏真亮眼;紅透的楓葉透著光,葉形更加細緻,褐金色的橡樹有歷經滄桑的美感.天氣晴朗,空氣冷冽清新.近中午時S先行離去,我在樹林裡走走,坐坐,研究地鐵圖.

已經打定主意要去仁寺洞吃里門的雪濃湯.昨天在Mego的部落格上看到的.我從宣陵站上車,轉了兩站,從鍾閣出來,不知何去何從,料想不會在大馬路上,走小巷,竟讓我找到了,但是門面已然荒廢,牆上貼著搬家的布條.照著上面畫的地圖,我很順利的又找到了,可是….,今日是公休日! 沒關係.這一帶我熟的,雖是兩年前造訪,但印象很深刻.去吃那間元祖蔘雞湯好了.什麼?也是休日.運氣不太好,但是我不怕.主街兩旁的巷弄還有好多佳店.才走兩步,看到黃蓼雞湯的招牌.附有英文,說是傳統韓國雞湯.正在躊躇,剛好兩位外國客人走了出來,對我豎大姆指說EXCELLENT.於是我二話不說走了進去.獨坐角落的一個兩人座,老闆派遣會說中文的侍者來向我說明.原來是燉補雞湯.有三種口味我選了一道藥味適中的.一會兒小陶鍋熱騰騰的上桌了.一小隻春雞臥在半甕湯裡. 因為雞腹塞了糯米之故,棕色的湯汁很濃稠,.鮮美中有中藥材的氣味.雞肉嫩,糯米軟,搭配幾碟小菜,湯,飯,肉,菜具足,吃得飽飽暖暖的,我走進冷冽的戶外,再轉兩趟車到中央博物館.

博物館佔地很大,看起來很新,但是並沒有獨特的美感.時間有限,我買票看了高麗青磁特展.磁器是淡淡的蛋青色,上面繪著白色的雲和鶴,或者牡丹菊花唐草…..,淡泊清雅,我很喜歡.上寬下窄的梅瓶與下寬上細的膽瓶形成對比.簡單略帶拙意的造型,很耐看.陳列以及說明都做得很好.紀念品店賣有仿製品.但是看過真品之後,差距太大,絲毫沒有想買的意願.趕回旅館晚餐.日本的IZUMIYA教授問我下午去了哪裡?答以博物館.他哈哈大笑,說到韓國十幾次,從沒去過博物館”我都在開會,喝酒,哈哈!”我呢,除了沒有開會,喝酒吃飯逛博物館在公園散步.比較起來,我幸福多了.

  冰箱裡有一鍋閒來無事,用雞骨洋蔥青蔥蕃茄香菜黑胡椒粒熬的高湯.還有做香煎雞排剩下的帕米森起士.高湯,起士,加上那包從盧加諾帶回來的risotto米,今天晚上來做義大利燉飯吧.其實,我不怎麼喜愛燉飯.又是奶油又是起士的,太奶膩了.可是阿水老師做的燉飯真好吃.他不用奶油,而以橄欖油取代.我也來試試.翻出歐陽應霽的”半飽,”仔細讀作法.他用的是波菜與毛豆.我只有波菜.那就上百貨公司的超市買菜吧.洋蔥是一定要的.沒有毛豆,我買了一盒新鮮的巴西蘑菇.這是生鮮菇裡頭最香的了,可以取代牛肝菌.回家的路上,我想到還有一包T送我的帕瑪生火腿,也有一包核桃.如果在完成的燉飯上灑一些核桃末與生火腿屑,一定更增美味. 

   回到家,我先用平底鍋把核桃烘烤出香氣,同時請兒子切碎一顆洋蔥.做燉飯其實很簡單,用油把洋蔥炒香以後,放米和蘑菇片進去炒,至透明後加進一杓雞湯,攪到湯被米吸收以後再加雞湯.重複這樣的動作直到米粒熟了為止.比較費事的是耐心攪動這一回事.大約要十來分鐘吧.我記得阿水老師說,不斷的翻攪是要把米的黏性帶出來.我一面煮一面對兒子說:”知道燉飯為什麼好吃嗎?因為有洋蔥有高湯有起士有蕈菇,這樣的組合是很鮮美和諧的.”我邊攪邊調味,聞著巴西蘑菇特有的杏香,心裡很有把握會成功.最後的階段,拌進現磨的帕米森起士以及切碎的波菜,擠半顆檸檬汁,哎呀,真是太美味了.但是,還沒完成喔.我把削成薄片的起士和生火腿,核桃擺上桌,個人自行加到飯裡.配上紅酒,啊,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翻出好久以前在法雅客買的詩集.Faber and Faber出版的Heaven on Earth:101 Happy Poems.我不擅長讀詩,但總有一些清新,簡明,生活化的詩讓人很有感覺.我對意境的體會勝過分析.這日早晨,我躺在沙發上讀著初次邂逅的這首詩:

Faure’s Second Piano Quartet

On a day like this the rain comes

down in fat and random drops among

the ailanthus leaves—“the tree

of Heaven”—the leaves that on moon-

lit nights shimmer black and blade-

shaped at this third-floor window.

And there are bunches of small green

Knobs, buds, crowded together. The

Rapid music fills in the spaces of

the leaves. And the piano comes in,

like an extra heartbeat, dangerous

and lovely. Slower now, less like

the leaves, more like the rain which

almost isn’t rain, more like thawed-

out hail. All this beauty in the

mess of this small apartment on

West 20^th in Chelsea. New York.

Slowly the notes pour out, slowly,

more slowly still, fat rain falls.

   透過白紗落地窗簾,露台上的陽光穿入客廳.這是一個舒適的冬日早上.我咀嚼著文字,想像那有雨有樹有佛瑞如夢般溫柔纖細樂音的小公寓.無論是在遙遠的紐約,或是溫暖的南台灣,對於美的感受是相通的.All this beauty in the mess of this small apartment on……,美的碰撞,在任何時空都會引發奇妙的感覺,即便是剎那也值得記念.可惜我寫不出詩.

   凝望著牆上那幅我很喜歡的電影海報:奇士勞斯基的Blind Chance.人生是一連串的機遇與未知.在生命的起伏中,美,永遠是最好的慰藉.

2012 12 31

   向南的房子冬日最舒服.午後坐在餐桌上,我拾起S快要看完的Disgrace來看.已經好幾個月我沒能好好讀完一本英文小說了.這本書的文字我一看就喜歡.舒緩的節奏裡有細節,有深義.擷取一些片斷如下:

This is his temperament. His temperament is not going to change, he is too old for that. His temperament is fixed, set. The skull, followed by the temperament: the two hardest parts of the body.

Is he happy? By most measurements, yes, he believes he is. However, he has not forgotten the last chorus of Oedipus: Call no man happy until he is dead.

我陪兒子在陽台曬了一下太陽,然後慢慢洗切蔬菜,燉煮晚上要吃的牛肚.自己琢磨出來的翡冷翠牛肚:洋蔥蒜頭炒香,放進燙過的牛腱牛肚與蕃茄,加水淹過,放八角月桂葉西洋芹與芹葉.我還加了味霖與少許醬油.東方調料,有點不倫不類,但我相信可以增添風味.為了做出濃郁的口味,再加進用油炒過的甜椒丁.在爐火上咕嘟咕嘟小火慢煮一下午後,肉(肚)軟爛,湯清甜.除夕的晚餐就是這一鍋燉菜.

2013 01 01

   昨夜沒睡好,起床之後繼續躺在沙發聽Nina Simone,沒多久兒子回來了.整夜跨年的他補覺去了.我懶洋洋的起來張羅午餐.雞湯是現成的,只消再做一道酒蒸紅目鰱,炒一盤茴香菜就好.三人的餐很好打發.沒想到,買到的那一把茴香菜黏著好多泥土,我洗了不下十遍才沖洗乾淨.麻油爆香薑片,入菜炒一炒,嗆一點米酒,起鍋時打一顆蛋汁進去,真好吃.我穿著圍裙工作,直到吃完飯解下圍裙才發現:我竟然還穿著睡褲!我對父親說:”你看,我忙得忘了換衣服,還穿著睡褲呢!”他鎮定地說:”在自己家,free style.”喲,說得真好.但我還是耿耿於懷:”大過年的,人家都穿新衣呢!”父親說:”自己心內知道在過年就好.”有時候,他比我想像的有智慧呢!

家人不在的一個週日,我睡飽了,感到無限的輕盈自在.那種自由感,就像空氣一樣無色無味,透明流動.我放上一張Billie Holiday的CD,一邊想把首爾的遊記寫完.很久以前,Holiday的歌聲曾是我寫作的良伴.但是這日卻對我造成干擾.關掉音響,我草草把遊記寫完.然後坐到沙發上一面聽音樂一面看書.Holiday的歌聲很特殊,嗲嗲的,咬字異常清晰.她緩緩的,慵懶的唱著一首又一首的情歌,越聽越有味,特別是後半段一連串小調曲式的歌,混合著甜蜜與哀傷,娓娓道來情傷,失落,回憶……,傷心的聽者,真能落下眼淚.伴奏的樂器老練完美:鋼琴如珠玉滴落,薩克斯風充滿情感.我特別喜愛I’ll Be Seeing You.往事如夢,…….常去的小咖啡館,對街的公園,栗子樹,旋轉木馬,許願井…..,每一個美好的夏日我都看見你…..追憶過往的美好,既甜又苦.

除了聽音樂,我其實不怎麼能專心.手上的書換來換去.心緒倒是很平靜.我坐在最愛的位置,看著窗外的花園與面前的書架,過去的好日子好像又回來了:每天早晨慢慢廝磨,自由自在的時光.這會兒我隨手拿起攤在沙發上的一本Billy Collins 詩集.那是兒子喜愛的詩人.文字淺顯易懂卻有深意.攤開的那一頁是The Order of the Day

A morning after a week of rain

And the sun shot down through the branches

into the tall, bare windows.

The brindled cat rolled over on his back,

And I could hear you in the kitchen

Grinding coffee beans into a powder.

Everything seemed especially vivid

Because I knew we were all going to die,

First the cat, then you, then me,

            .

            .

讀到這裡我嚇了一跳.從平靜美好驟然跳到死亡.反差真大.不過,現在我的心臟強多了,可以承受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一年前,我喃喃低語:”不知道將來會怎樣.” 某專家很睿智的回答我:”沒有人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無語反駁,只得默默接受.惟其如此,回憶才會那麼美?

樂園失落,我不再天真.生活已然失去節奏,只能在片段與縫隙間體會美好的事物.暫時把憂慮拋到腦後,維持純淨的心思.像Holiday的歌聲那麼舒緩剔透.這是一個美好的週日早晨.

連著兩次上台北都住高級飯店.這次還升等為行政套房.很大的客廳,臥室與浴室.大,就是一種奓侈吧.我喜歡老派的飯店,沒有新奇的設計,但是舒舒服服,古典沉穩.浴室裡的音響特別好,清晰敏銳.深夜泡澡的時候聽台北愛樂台播放Tom Waits的Bone Machine專輯.我喜歡Earth Died Screaming, Dirt in the Ground,以及Who Are You. Tom Waits真了不起,一直維持著創作的泉源與熱情,風格也隨著年齡而不同.他的歌聲更粗礪沙啞了,面對人生的終點,有很多的喟嘆與理解.Dirt in the ground, dirt in the ground….,吟誦不絕,聽了真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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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樓的泳池還是那麼清澈怡人.深秋的傍晚,冷水池只有我一人. 彷彿是擁有私人泳池的富豪.游著游著,心情就開朗起來.我感覺有力量面對未來的種種挑戰.不論如何辛苦,我都要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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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價小館的獅子頭.賣相很好,口感很鬆軟,但是不夠鮮美.我後悔了.應該在飯店的十七樓用餐.沒辦法,我的個性就是吃碗內看碗外.常會後悔做成的決定.無論如何,吃得很飽,很開心.走去國家劇院的誠品買兩片DVD回房間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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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杭豆漿排隊的人潮真嚇人.S對於有人肯排上一小時的隊吃早餐大呼不可思議.我的新手機可上網真好用.走到杭州南路近信義路的青島豆漿用早餐,免排隊,真好.韭菜盒子體積很大,但因是乾烙的,內餡又清爽,吃起來一點都不膩.貪心的我要了一碗甜漿一碗鹹豆漿,左右逢源.這樣的搭配我很滿意,只怕旁人笑.旁邊的巷子有些好看的老公寓.我喜歡住在像這樣的靜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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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去David投宿的內湖註書店參觀,沒想到竟然在忠孝復興站遇到David.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茫茫人海中相遇,他也嘖嘖稱奇: I have no words to say.我說,it is 緣份.這是他來台灣以後最喜歡說的兩個字.他和在台南結識的朋友有約,於是我們各奔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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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內湖的樹那麼多,而且那麼近山.文湖國小旁很幽靜清涼,綠意盎然.拜手機之賜,很容易就找到小巧美麗的註書店.門口一溜綠色盆栽,裡頭清雅乾淨,整個環境自在舒適好看,毫無造作之感.女老板Peggy亦是樸實自在,我們很輕鬆自然就交談起來了.Peggy泡了好喝的紅茶.我們隨意看看書,聽著好音響裡播放的音樂.我很喜歡這裡的音效,Peggy說三分音響七分音場.擴大機很重要.外行的我記了起來.她以前是ECM的代理,說ECM出的唱片很多元化,錄音很好.架上的CD都可試聽,我選了一張瑞士現代作曲家Frank Martin的專輯,有管弦樂,小提琴與女高音.特殊的風格,我很喜歡.另外買了一套兩張基東克萊曼的巴哈無伴奏小提琴.家裡已經有穆洛娃的演奏,還是忍不住想買.書,也挑到好幾本喜歡的.格雷安.葛林的”我自己的世界 夢之日記.”愷蒂翻譯.我看過愷蒂的書,她的文筆很好,而且對英倫文壇很瞭解,當下馬上就選取.羅蘭巴特的”哀悼日記”一看就迷上了.我喜歡那樣短短的即興的幾行字句,陳述喪母之慟的心情.片刻的即時的如詩的感覺衝擊著我.愛不釋手.台灣文壇的’”智”者們最愛引用羅蘭巴特與李維史陀,.思想淺薄的我不愛看理論,沒想到被巴特的小書迷住了.在少數的英文書裡我找到柯慈的Disgrace.向來很怕看諾貝爾獎得主的作品,總覺得太嚴肅,但是這本書的內涵很吸引我,而且文字看起來不難,也就毅然的買下.能夠這麼決斷的選下這些書,感覺好快樂.註書店真是個好地方.還有房間供旅人住宿.如果能夠跟C一起來住多麼好啊.她愛書愛音樂又愛咖啡,在此一定如魚得水.好懷念上次我們兩人在台北兩天一夜的美好時光.一晃眼,也快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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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離開註書店,肚子有點餓了.想去頂好吃美景川味的擔擔麵和抄手.忠孝東路的人潮令我不耐.美景休週日,幸虧旁邊有紫琳蒸餃.滿好吃.蒸餃鍋貼小菜地瓜葉酸辣湯總共才180元.不可思議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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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飯店拿行李,順便從點心房外帶一塊蜜蘋果巧克力慕斯.在高鐵上配著咖啡吃.真令人驚豔的蛋糕,口感與氣味一流,巧克力與蘋果的香氣搭配得真美妙.可惜咖啡不夠好.每次的台北行都有好吃的甜點畫下句點.

台東市是很迷人的小城.騎腳踏車閒晃尤其能仔細領略其中的況味.光是一條四維路就令人驚喜連連.兩層樓的公家宿舍,綠樹蔭濃的日本式宿舍,紅磚樓房....,小時候台南市常見的風景居然在此地重現.豔陽下,靜寂少人的街道,有一種沉穩寧靜古典.誠品,鐵道園區,鐵花村齊聚的藝文特區樸實美麗.陽光綠樹草坪繁花老屋....美好的南國.我愛台東的純樸無華.何況,還有幽靜的森林公園,蔚藍的海邊,清涼的湧泉泳池,美味的小吃,怡人的咖啡屋.

清澈的湧泉泳池裡,水草與魚兒歷歷可見.可惜水太淺,游起來不過癮.

綠意盎然的琵琶湖

正午的活水湖

鐵花村

臭豆腐淋上綠色的九層塔醬汁很美味

丁凡家的客廳

我住的studio

主人的個性,跟床單一樣鮮明美麗.這該是最有人文深度的民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