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處的時光,細細讀著陳列的地上歲月.他寫太魯閣,寫老兵,寫原住民,寫獄中生活,文字樸實,思路清晰,結構完美.而觸動人心的,是細微的情感表達與溫厚的心.那樣節制含蓄的白描筆法,似林文月.而深度則不輸John Banville.在我心目中,他是數一數二的華文散文家.一面讀一面聽布拉姆斯的第三,第四號交響曲.壯美質樸中有驅之不去的憂悒,跟陳列的文字內容正好互相呼應.
森茉莉的回憶之書"父親的帽子"令我愛不釋手.一看就著了迷.她以曼妙精細的文筆,細細描繪童年華麗高雅貴族式的生活點滴.光,影,風,樹,花,空氣,食物,華服.......,無一不引人入勝.活色生香.她的描繪手法是感官的極致,風景,氣味,臉孔,器物,栩栩如生,如在眼前.讀者我完全被她牽著鼻子走.多麼美妙的世界.
我兒時的每一天就是這樣度過的.
每個清晨,水藍色的夜幕逐漸蒙上天光,經過一整個快樂的白晝以後,房間逐一亮起電燈來,金色的夜再度降臨,沒有任何一件事會讓我煩憂.
………….
一天天,一日日,皆是全新的幸福時光.
“地上歲月”與”父親的帽子”是樸實與華麗;困頓與至福,節制與率性的對比.
屋子朝南,冬日的陽光或喧鬧或安靜,或明亮或柔和,悄悄地移動,像無聲的貓,每每惹得或看書或做家事的我追隨它的行蹤.
晨起,走到露台花園,在澆水壺裡注滿水,輕輕灑在植物上,濕濡的泥土頓時沁出土香.水珠輕觸,迷迭香立即散發出特有的濃郁,提神醒腦.芝麻葉的小黃花不遑多讓,混合著蜂蜜與杏仁的甜蜜;潔白的野薑花氣味清雅;九層塔與羅勒甜郁辛濃.....,各種香氣帶來陣陣刺激與喜悅,一重又一重,和諧相容如交響曲.惠風和暢,溫煦的陽光為花葉擦脂抹粉,增添風采.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Well,眾香一一出場:
parsley
sage的花很美.葉子油煎後很香!
!
rosemary
thyme
烹調之際隨時到園子裡剪一把使用,好不開心!不過丈夫被我差遣時,常搞不清楚甚麼是甚麼,惹人生氣!
紅熟的草莓,幾番被Tar捷足先"吃".
綠色小舖素蓮送我的煙火花.不疾不徐,緩慢優雅地綻放.慢活的模範.
大名鼎鼎的包法利夫人,我沒讀過原著,而是看2014年發行的同名電影,女導演Sohpie Barthes執導,Mia Wasikowska 主演.感想可以兩字總結:閨怨.當然其他還有階級意識,城鄉差距等等,但最主要的就是女主角Emma耐不住寂寞無聊.鄉村醫師之妻,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教堂神父暗示得好:飽暖思淫慾.丈夫老實卻無趣,衣食無虞卻窮極無聊,修道院長大的她很容易因一點刺激就欣喜.與伯爵森林狩獵的那一幕具有強烈的象徵意義:Emma如同那隻被包圍的鹿,無路可退,最終任人宰殺.諷刺的是,背景音樂是神聖的聖樂.她的愁,她的悶,有誰能懂?時鐘滴答滴答.日復一日,單調冗長,如何忍受?說她無病呻吟嗎?每個人的痛苦皆不可小覷.怨婦亦然.她以追逐情慾與物質來填補空虛.不計代價的任性,下場很淒慘.Emma美麗,可愛,又有同情心.說實在,我很同情她.Mia的演技真好.她不是美豔型,但細微的表情舉止把Emma從純真靦腆到任性以至於屈辱,表達得恰到好處.她所穿的每件華服,都好看極了.攝影很美.視覺上很享受.音樂更是好.配樂不少,但恰如其分,對於劇情的推展與暗示相得益彰.Emma彈的該是舒伯特?聽起來很熟.也很恰當.沒人比舒伯特更能表達人生的痛苦無奈.女主角拙澀的琴藝,更顯生命的澀滯.
明黃的跳舞蘭和桃紅的康乃馨插在寶藍玻璃瓶的模樣,讓我想起Chagall的畫.幾年前在紐約買的畫冊似乎有類似的色彩.費了一點力,找到了畫冊.沒錯,封面正是夏卡爾的花束.可不是?黃,紅,藍,綠,紛呈明艷的色彩流露出其特有的詩意慵懶幸福感.藝術家Andre Verdet論及夏卡爾在戰後描繪花卉的心態:夏卡爾愛花.他享受花的香氣,深思花的顏色,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畫室裡總是有花.在他的作品當中,花束佔有特別的地位.那是靈感的泉源……,締造出愉悅的氛圍.
畫冊裡還有Kisling的花,mimosas,一見就令人驚豔的亮麗.在寶藍背景的襯托下花的金黃更加璀璨華麗.艷麗的花束是Kisling重要且恆常出現的主題.Andre Warnod寫道: .....盛開的花,是純淨色彩與生命的交響曲,釋放出的愉悅與幸福,正是每個人的渴望.他的畫單純無矯,清晰鮮明實在,純然以生動高雅的色彩綻出生命力,而這敏銳的色感也許源自故鄉波蘭…..
2010年在紐約的二手書店Strand逛了一圈,最終在門口一堆特價品中拾起這本冊子:佳士得在以色列拍賣會的畫冊,才一美元,卻帶給我無窮的樂趣.裏頭多是猶太裔畫家的作品.除了夏卡爾或Kisling等大家,價格還算可親,不過這是1996年的標價.看著看著,我興起收藏的念頭:假如我有錢,我想擁有私人美術收藏…..
丈夫說:"只有一個機會讓你願望成真."
“?”我大感好奇.
“買彩券.”
終究是肖想.
還是看看畫冊或者上博物館流連吧.
送丈夫去上班後,繞到菜市場買菜,順便買了一把花.
回到家,放上鋼琴家席夫及聲樂家Juliane Banse演唱的德布西與莫札特.
把澄黃的跳舞蘭和桃紅的康乃馨插在寶藍與湖水綠的玻璃瓶裡.花姿與艷色,為陰灰的天色增添一抹胭脂.心情頓時明亮不少.
先燉上菱角排骨,然後慢慢準備蕈菇飯.洗淨的白米淋上醬油,酒,少許油,拌進舞菇與巴西蘑菇,按下計時器,浸泡一陣子再送進電鍋煮.
坐下來喝一杯香香的熱紅茶.Banse 和Shiff合作的德布西清澄無垢,富含詩意的天籟.耳朵的饗宴.啊,自由自在的輕鬆感真好!久違一陣子了.所謂的break,小憩,最珍貴的不就是這份鬆心?想起林之助的膠彩畫”小憩”.偷得浮生半日閒總是好的.
除夕前一日大地震,晃動劇烈.
大樓倒塌.停水.幸運的,我家僅只遭受停水的不便罷了.
天寒,但陽光明亮.我把購物袋裝滿家裡大大小小五六個水瓶,騎腳踏車到鄰近的國小裝水.在玄關停好車,走到走廊的洗手台前.扭開水龍頭,嘩啦啦裝滿一瓶瓶的水.水槽面對著青綠的草坪.空氣中有花香流動.仔細一看,台子前一整排的桂花,細白的小花靜靜散發出香氣.多麼悠然寧靜.冬日的小花園.在震災,在丈夫休養的這段時日,靜謐的日常有如蘊涵溫潤光澤的玉石.
一趟趟的運水,其實並不累,反而有種儲存的充實感.把家裡的大鍋子一一裝滿.馬桶水箱注滿水.僅有的一個小水桶也裝飽,這就安心了.很珍惜的使用.刷牙,用一小杯水.洗臉,把細紗手帕打溼擦臉.燒飯泡茶煮咖啡其實用不了太多的水,如常.洗碗比較麻煩.燒熱水洗滌易去油膩,相對省水.沖洗杯盤的水接下來澆灌植物.丈夫掛慮花草缺水,卻又疼惜嬌妻搬水辛苦,拿著小水瓶輕輕澆灌,好像在給小嬰兒餵奶.生活原來可以如此經濟儉省.小心翼翼,精打細算,罕有的生活體驗.
四天以後水終於來了.可以大肆洗衣,洗碗,洗澡,澆花......,多麼酣暢過癮.視為理所當然的,一旦失去,方知其珍貴.
歲末Isaacson教授來信,他退休了.All good things come to an end,他說.雖是事實,不免心驚.然後,彷彿預告似的,青天霹靂的大事緊接而來.
年末上台北.搭捷運欲去景美.車一來,丈夫一箭步衝上去,車門闔了起來,我和兒子立在月台上,他在車內朝我們苦笑了一下.我心裡微微哀戚.難道這是分隔的隱喻?我們搭下一班車,在下一站見了面.有默契,連手機也不用打.這分隔是暫時的,終會再團聚,我安心了.
歐華的客房像家一樣舒適.扭開愛樂電台,陰鬱的樂音淒美無比,是了,除了布拉姆斯還有誰如此鬱悶壓抑?我的心也沉沉的,愁上加愁.街上濕冷,我撐著傘隨意走逛.中午他從榮總回來,我們去吃林森北路著名的麻油雞,然後他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從中山北路搭車上陽明山.冬景蕭瑟,人生亦走到了秋天.幸虧紅白茶花在晦澀中綻出清麗容顏.
他很鎮定,很有信心,於是,我們也安穩了.
周末一如以往,去中興林場走路.
午後在家喝茶看書聽音樂.Vivaldi的大提琴協奏曲優雅流轉.冬陽和煦.悠閒尋常,彷若無事.閱讀的The Alchemist,讓他做出決定性的選擇.
日子近了,如兒子所預期,越發緊張.黃昏時走路去林檎二手書店為C買禮物.看到林亨泰詩集.這薄薄的書冊,想必能為我在不安的時刻分散片刻的注意力.
助我度過難關的,是莫札特的第二十二號鋼琴協奏曲.堂皇的第一樂章,帶愁緒的慢板,以及音符快捷流轉的末樂章,安撫我心.還有Cynthia手縫的美麗布袋及溫潤的木質十字架.握在手中禱告,像抓住浮木.
2015 10 23
秋日的早晨,呆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白花花的陽光.隨手拿起擺在几上好久的SHORT AND SWEET 101 very short poems,封面上積著薄薄一層沙.最近小說讀不下,這冊子裡的詩,倒是津津有味.簡短有趣易懂.生活中,確實需要有詩的時刻.字短情意深.
The Ideal
This is where I came from.
I passed this way.
This should not be shameful
Or hard to say.
A self is a self.
It is not a screen.
A person should respect
What he has been.
This is my past
Which I shall not discard.
This is the ideal.
This is hard.
如此簡單.如此困難.被理解了.想哭.
讀了詩集的封底.編輯者Simon Armitage和我同年.他也寫了一本自傳性的書All Points North.啊,多年前我還不識他的時候,貼過關於Armitage及這書的剪報.Hello mate ,nice to meet you again.
奇怪,放在客廳小几上的多是詩集.百無聊賴,拿起了厚厚的艾略特全集.翻到了大學時讀過的The Waste Land.一行行毫無滯礙的讀下去.啊,真好的詩.咦,大學時感覺難如登天,這會兒怎麼都懂了?我的智慧開得可真晚.也許當時大家都說艾略特典故多,晦澀難懂,帶著偏見,也就讀不下.或許此時人生閱歷已增,縱然未能全瞭其意,意象之美體驗無礙.
2015 10 28
秋光燦燦.晨起,接續著讀The Waste Land. II A Game of Chess 我細細咀嚼,查了幾個生字,閱讀當中有一種解謎的快感.即便不完全懂,也有朦朧的體會.好豐富的字彙,意象與意義.打開香水那一段,說的真好:
In vials of ivory and coloured glass
Unstoppered, lurked her strange synthetic perfumes,
Unguent, powdered, or liquid---troubled, confused
And drowned the sense in odours; stirred by the air
That freshened from the window, these ascended
In fattening the prolonged candle-flames,
Flung their smoke into the laquearia,
Stirring the pattern on the coffered ceiling.
後來,變成像戲劇一樣的對話.簡直像劇情片般有趣,不自禁追著讀.
2015 12 10
靜靜的夜晚,捧讀擱下已久的荒原.III. The Fire Sermon 越讀越晦澀.長長的段落,半明半霧,然文字,節奏一逕地吸引人.而且,泰晤士河, the Strand, Richmond, Kew ,Moorgate,我全都了然於心,倫敦的記憶永誌不滅.IV. Death by Water短短幾行.斐尼基人.啊,以前老師解釋過.此刻完全不記得了.不管.照我自己的認知讀下去.縱然不解深意,隱隱約約,隔一層薄紗也很好.V. What the Thunder said 鏗鏘,反覆.乾凅,渴水的意象那樣明顯.我真喜愛這一闕.再長也津津有味!簡明大器有力.吟誦起來,震懾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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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e is no water but only rock
Rock and no water and the sandy road
The road winding above among the mountains
Which are mountains of rock without water
If there were water we should stop and drink
Amongst the rock one cannot stop or think
Sweat is dry and feet are in the sand
If there were only water amonst the rock
Dead mountain mouth of carious teeth that cannot spit
Here one can neither stand nor lie nor sit
There is not even silence in the mountains
But red sullen faces sneer and snarl
From doors of mudcracked house
If there were water
And no rock
If there were rock
And also water
And water
A spring
A pool among the rock
If there were the sound of water only
Not the cicada
And dry grass singing
But sound of water over a rock
Where the hermit-thrush sings in the pine trees
Drip drop drip drop drop drop drop
But there is not water
………………………………………………………………..
終於,雷打下來了.
不管懂幾分,我徹底享受了一場文字盛宴.
夜已深.沒想到,讀詩也能和讀小說一樣,渾然不知時光之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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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12 15
101 Happy Poems的編者 Wendy Cope在序言裡引用Gavin Ewart的話: Happiness is the one emotion a poem can’t capture.快樂難以成詩.如同托爾斯泰的名句:幸福的家庭都一樣,不幸的家庭各有故事.快樂扁平.苦痛立體.
……………….quite a few of the poems arose from despair and misery. Life can seem so terrible that the only possible response is laughter. “Happiness,” says Bishop Whately in his Apohthegms, is “no laughing matter”.
Wendy Cope是個可愛的愛詩者.她說,編輯是好差事,人家付錢請你閱讀.編完霎時悵然若失.我曾在電視上看過她.在逍遙音樂節裡朗誦布萊頓的青少年管弦樂團.真好的吟誦.
Heaven on Earth:101 Happy Poems,最後一首,歡欣無比:
Psalm 150
O praise God in his holiness: praise
him in the firmament of his power.
Praise him in his noble acts:
Praise him according to his excellent greatness.
Praise him in the sound of the trumpet:
Praise him upon the lute and harp.
Praise him in the cymbals and dances:
Praise him upon the strings and pipe.
Praise him upon the well-tuned cymbals:
Praise him upon the loud cymbals.
Let every thing that hath breath:praise the Lord.
Cymbal出現三次.有漸強的意味.
我真傻,以為是現代創作.原來真是聖經裡詩篇第150首
英帶我去仙跡岩高家作客.高大哥燒得一手好菜:蒸魚,牛筋燒豬腳,涼拌生菜,西滷肉.亦湯亦羹的西滷肉甜甜的,頗有台南味,很像阿美的肉米.”因為你們是台南人,我特別下重糖呢!”高大哥得意的說.哈哈,台南人愛甜,路人皆知.可家中的偽台南人不愛甜.第一次吃炒鱔魚麵,他大驚:”這是甚麼?這麼甜是在吃甚麼?”從此絕緣.八寶肉包,甜,不吃.菜粽的醬油膏也甜,不愛.預期是鹹味的菜餚,嘗起來卻是甜的,那種感覺太奇怪.我是"正"台南人,耳濡目染,一點不覺奇怪.只是,魯鈍的我,直到上了年紀,方才體悟到,從小特別喜愛外省菜,其實是對甜味台南菜的反抗.福州菜,湖南菜,那濃郁的鹹鮮,多麼的大器,引人.鄰居福州阿婆,山東奶奶做的魯麵,餃子,在我心目中,硬是比媽媽燒的菜好吃.
兒子比我聰明.雖然從小在台南長大,卻很快就明白菜裡摻糖的怪異.有甜味的菜餚點心,一律拒吃.有一次母子倆進了一家不熟的小吃店,從炒麵炒菜到湯,全部加糖.我們很勉強地吃了大半,剩下的,店家硬要幫我們打包.
”還合口味嗎?”親切的問.
”嗯,太甜了.”
“你們不是台南人哦!?”
“我們是!”
“咱台南人嗜吃甜比較好,加太多鹽,會得腎臟病,心臟病……”
兒子簡直氣死了.
日前丈夫拿出某餐廳的菜單來請教我.他們即將在那餐廳開會,預先從三樣套餐裡注文,到時很快就可上菜.真有效率啊!菜單如下:
西京燒鰆魚.
壽喜燒豬肉
醬燒雞腿
“哈哈哈,你完了,”我不懷好意的大笑.他一頭霧水.
"西京燒就是misoyaki,白味噌燒魚,甜的.壽喜燒是sukiyaki,甜的.醬燒,不知是甚麼,但我猜是照燒:teriyaki,甜的.”
務實的他立刻打電話去餐廳問:"你們的醬燒是甚麼?”果真是照燒.哈哈,從來沒見過他對飲食如此頂真.”你們沒有不甜的菜色嗎?"確實,這是一份很糟糕的菜單.有魚有豬有雞,可全都是甜味系.終於,他爭取到鹽燒魚.
原本我還為台南菜的甜加以辯解,說糖在昔時乃貴重物資,菜裡放糖,可見府城人的精緻,富裕云云.然而,曾幾何時,我對於菜餚,點心裡的甜,也越來越過敏.空腹的時候吃碗粿米糕肉丸肉燥飯魚羹等等,糖與味精的甜意,會從腹肚,舌尖升起一絲不舒服的感覺.唯有虱目魚粥不會,因為它是鹹的.所以被問起台南第一美味,我可以很快地回答:虱目魚粥!
臨去首爾前,在書店匆匆翻閱旅遊書.琳瑯滿目的吃喝玩樂,看得我眼花撩亂,只記住一個安養藝術公園:地鐵搭到安養站,從一號出口出去,搭二號公車到終點下車.簡單明瞭好記.
安養藝術公園,果真是個好地方.結合了丈夫喜愛的大自然與我熱愛的藝術.這裡是小鎮邊陲的郊野.沿著一條清澈的河川,有各種新奇有趣的裝置藝術.河邊的樹林內也一樣.是個可以徜徉一整天,仔細探索欣賞的好所在.第一件看到的作品,名字落落長: Tears of the fish are falling into water.一路走下去是一連串的驚喜.石壁上的螞蟻,美麗的涼亭,河岸的繁花,像蛇一樣纏繞的藍色隧道.......,既富創意又好看.青松銀杏紅楓清流所構成的自然展場不惶多讓,一樣賞心悅目.
落葉滿地,秋意蕭索.走累了,踱進一家臨河的Gallery Café. 畫展的主題吸引著我: Let There Be Light.店內舒適溫馨,讓人倦意全消.親切的老闆娘不會英文.看著照片上的湯狀物,我問是suop嗎?"是,是,"她頻頻點頭,"soup."湯有兩種,金黃的是南瓜,咖啡色的不知是啥?我們聽不懂.丈夫不愛南瓜,就點了另一種.一會兒湯上來了,他嘗了一口,笑了.是紅豆泥湯!不是我們想像的鹹湯.這熱熱香香微甜的”湯”,面上撒松子與肉桂粉,裏頭藏著兩塊年糕,真好吃!老闆娘過來關切,我們笑著跟她豎起大拇指.
依依不捨離開了咖啡店,走到公車總站,我不肯從那裏上車."走一段路看看好不好?"我央求著S,"我想領略小鎮風情."他是個好旅伴,一口答應了.果真,小小的detour,處處驚喜.首先是一棵結實累累的紅柿樹,然後是黃葉翻飛的銀杏樹."好像蝴蝶翩翩飛翔,”S說.他看癡了.一陣風吹來,站在樹下的我們沐在黃金雨裡.附近的建築也好看.走進去,原來是金重業建築師博物館.一見就令人傾心.1922年出生平壤的他,留學日本橫濱,是韓國著名的建築師.大學,法國大使館,忠靈塔,大樓,私人宅第......作品繁多,結合了柯比意簡潔流暢的線條與韓國文化的細節,大器好看,我非常喜歡.建築常常令我著迷.線條,空間,造型,細節,光影……好的建築師具有人文的素養,美學的天賦以及科學算計的能力,是所謂的文藝復興人.海報上說金重業的作品深具poetic echo.誠然.不期而遇,縈懷我心.旅途中美妙的邂逅.
看到超市總得逛逛才甘願.雖然甚麼也沒買,怕重.這是一個樸實的小社區.街角一間餐廳貼了好多食物的照片.對於文盲的我們,特有吸引力.我看上了馬鈴薯豬骨鍋.從前在台南曇花一現的韓國餐廳吃過,很美味.午後四點,顧客稀少,用手一指,一鍋好料熱騰騰地上來:骨邊肉特別香嫩,湯裡的菜有梅乾菜的濃郁滋味,好吃得很.醇厚帶辣的湯,加入年糕與貓耳朵慢煮,吃得飽飽暖暖,配上燒酒,酒酣耳熱.我快樂極了:”這樣慢慢吃,慢慢喝,真開心呀!” “咦,你吃太多了!”掃興大師澆我一盆冷水.
年紀大了容易疲累.一進旅館便不想再出門.S說這樣早睡不正常,於是再穿上外套,出去走走.旅館隔壁條街,一間奇特的餐廳.Samarkand.好熟.是哪一國?啊!烏茲別克的薩馬爾罕.菜色看起來跟土耳其料理很像.各種圓麵包,肉丸子串,烤肉……這裡好多中亞餐廳.俄文,韓文,中亞人,夜晚的窄巷,產生一種魔幻的奇異感.
雖然不餓,但滿街的炸雞店令我好奇.聽說是當紅的韓劇裡流行的美食,和啤酒是絕配.S不愛炸物,更不愛酸甜醬,但我的腦波很弱,被廣告勾引上了.知妻莫若夫,終於,在炸雞街走了兩遍之後,進入轉角一間顧客滿座的小店,要了一盤小份的甜醬炸雞.等待的時候,看著老闆烤魷魚,香味四溢.客人撕著魚乾下酒,輕鬆交談.韓國人講話聲量適中,不怎麼喧嘩,氣氛放鬆而自在.鄰座的大叔親切地問我們打哪兒來?一陣子之後,期待的炸雞終於上來了,啊,真是美味!酥脆的皮裹著層次豐富的甜醬,一口咬下,內裡的肉香嫩多汁.細細品嘗之際,隔桌大叔的聲音越來越混濁,莫非是醉了?不足為奇,此乃酒店常態.可再過一會兒,他哭了起來,友伴不斷抽面紙遞給他.我們不好意思看,佯裝沒事繼續交談.倒是他的友伴一再道歉,解釋說他兄弟的太太最近過世了.我們也很難過,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要他保重.小酒館裡的男兒淚,真實的人生劇.想起日前看的電影"福爾摩斯先生,” 大偵探說死亡,悼亡,哀傷很平常,邏輯才罕有.可不是?
深秋來首爾,重頭戲是賞楓葉與銀杏.今年來遲了,華麗的秋葉已褪色,呈現美人遲暮的荒脊蕭瑟.最愛的皇陵林園內,冬天的氣息已近,然空氣新潔,鳥語啁啾.漫步在森林裡,愜意舒暢,楓紅尚有一些,而青綠的垂柳映襯著對面的枯林,彷彿沙漠中的綠洲.住在附近的人真幸福,天天都可以來此散步.
終於,我們去了導遊書上推薦的景點:新沙洞的林蔭道.夾道的銀杏樹在陽光下黃澄澄的,真美.房子,商店,物品,格調都很好.雅致中有輕鬆悠閒的氣息,而非名牌的高不可攀.我被對街一間商店吸引住:啊!那樣優雅從容的居家布置.它有歐風的店名: Neuf Hotel.進去看看吧!衣服寢具餐具,應有盡有,全都好看.我摸摸蕾絲被褥,拿起手繪餐具,年輕可愛的女店員在一旁解說,她也穿的很悅目:灰上衣黑裙子灰絲襪黑鞋子,有型有款,我一時迷惑,也就買下兩個彩繪的碗,然後我們的時間不夠了,像灰姑娘一樣匆匆離去.好似專程來此買兩個碗.此行唯一的紀念品.
秋日佳美.想要飽覽花東金黃的稻田,又怕人潮.遂於豐收前兩週出遊.幸運地訂到火車票以及關山兩日的懷舊民宿.讀畢一份報紙,看看窗外風景,台東很快就到了.正好是中午.
那界海
驅車直往闊別已久的那界海.上次品味,是在新蘭港邊,怕不有七年了吧?海邊的小餐館,食物一入口便叫人驚豔:好品質,好味道!沙拉,義大利麵佐一杯白酒,裝潢雅致,價錢合宜.後來幾次上台東,不是日期不對(只營業四五六)就是歇業或搬家.而且名氣蒸蒸日上.好險訂到了位子,心中充滿了期待.
新的餐館仍舊清爽悅目.不同以往的是無菜單料理.無菜單有時令人怕怕,但對於那界海,我有信心.溫柔的女侍先奉上一碗竹筍魚丸清湯.緊接著是拿手的沙拉.洋芋泥與生菜,雙色花椰菜拌上溫潤味美的祕製醬汁,淡雅而餘韻悠長.想偷學卻只認出淡淡的椰香味.接下來的魚也是泰國風味.新鮮的海魚淋上淺紅的酸甜(不太甜)湯汁.酸味來自羅望子.輕逸而有層次.絕對健康無負擔.隨後的芋頭飯,是這一餐的冠軍.米飯濕潤,芋頭鬆軟,配上香酥的大櫻花蝦與鮮嫩的小卷,融合地美妙無比,比我自己做的還好吃一倍.雖被比下去,心中卻高興英雄所見略同.芋頭做成燉飯或炊飯,果然是佳餚.那界海的飯有種油潤之香,不知來自何處?我猜是高級橄欖油.收尾的菜餚是豬肉筆管麵.義大利麵本就是那界海的強項.帶骨的豬肉一切開便肉香撲鼻.啊,很久沒在外頭吃到這樣有原味的好肉了.些微濃稠的拌麵醬汁想必是用肉高湯加調味製作,輕輕裹在麵上,醇而不膩.餐後一杯飲料.剛剛好的量與佳美的質,一切那麼的協調.很舒服的一餐.位於轉角的空間,活脫是Bistro的形態.窗外車馬稀,室內用餐的人也輕聲細語,父親一直說好安靜啊!是啊,和親愛的家人靜靜地吃,聽完一張以莉高露.這頓秋日午餐,長縈我心.
關山小鎮
在我當中學生的時候,二堂哥從高師畢業,任教台東的關山工商.那是我第一次聽聞關山.彼時,無知又無禮的我們,嘲笑著關山的偏遠落後,可憐他有如蘇武牧羊北海邊.幾年以後,堂哥娶了當地女子,親戚都以為是山裡人.誰知,在堂哥娶完媳婦的這一年,我在關山住了兩夜,這才認識小鎮,並且深深愛上.據說它被選為台灣最宜人居的城鎮,完全贊成!關山不是鄉下.它是有健全都市機能的美麗城鎮.老式的舊建築如今顯得特別好看.木造平房,日式宿舍,貼磁磚的六七0年代樓房.....古典樸實,閃著歲月的光輝.棋盤式的街道沒有逼人的高樓大廈,也沒有醜陋的連棟販厝.晚上七八點左右市聲已退,飽餐一頓的我們悠閒地在路上散步,怎麼走也不厭倦.彷彿穿越時光隧道,回到我八歲以前的時代.路的盡頭就是田.田邊是高大的中央山脈.環繞著小鎮的,是山是田是水圳是樹林.鎮民輕輕鬆鬆就可在清麗的自行車步道健走,慢跑,騎車.隨隨便便就可吃到香甜的米飯.(真的,自助餐的白飯好好吃)要喝咖啡也免驚無.精品店兼賣有模有樣的咖啡,午茶.一早起來,就可吃臭豆腐,肉圓當早餐.市場前的菜攤,瓜果蔬菜無不鮮美誘人.麵包店的綠豆椪花生酥芝麻糖傳統而樸實.本地人吃的都是真食物,健康的很.火盛麵包店的紅豆麵包有最好吃的紅豆餡.清甜不膩.什麼名牌名店都被比下去.我買了一個,原本想和老爸分著吃,一入口,卻不想分人,勉強讓出一小口讓S嚐嚐有多美味,連不愛吃甜的他也點頭.晚餐,接連兩晚,都吃同心.原因無他,全台最好吃的水餃在此.捏成圓形的餃子,皮軟嫩,餡鮮香多汁.很醇正的味道,吃多了也不膩,不知如何做到的?自擀的皮,清晨四點多採買的豬肉,包出讓人臣服的水餃.糖醋黃魚也是拿手.魚身畫刀裹薄粉炸到酥脆,掛上酸甜合宜的糖醋芡汁,吮指回味.所有的菜色,以端正的毛筆字寫就裱好,掛在牆上,既清楚又美觀.清一色硬裏子外省菜餚.牛肉凍也是一絕.醇美的凍子,淋上香麻油灑蔥絲香菜,配啤酒正好.不知老闆哪兒練就的身手?關山人真有口福.真感謝小青的"我在關山的情婦"系列.若不是她,便不知"真好"自助餐的佳妙.搭五點的火車,四點半到"真好"包了兩個便當:紅燒肉炸肉片茄子龍鬚菜.乾淨無比的店舖,每樣菜看起來莫不精緻美味.端的是用心烹調的.嚐起來果真是.比池上便當關山便當都好,因為是現做的呀!關山果真是可以移居的好地方!
關山之美,請看以下部落格.
http://lifepoem.pixnet.net/blog/post/29659409-
富源蝴蝶谷
位於花東縱谷中段的蝴蝶谷是很難到達的地方.不論從花蓮或台東去,都有一段距離.也因此幽靜少人.位於樹林中的露天溫泉池,景色優美,空氣清新.仰望近處的樹,遠處的山,我覺得不必長途跋涉日本的湯泉,幸福的青鳥就在這裡.獨享青山翠谷溫泉,仙境也不過如此.
稻浪
池上的伯朗大道聲名遠播.假日人山人海.幸好我們去的時候是非假日又是陰雨天,遊客稀少.看著連綿到天邊的稻田,體會良田萬頃的意義.真美啊,青綠黃綠金黃.風一吹,稻子搖晃,原來這就是稻浪.從台東到玉里一路都是讓人百看不厭的田疇.原來這就是大地的彩筆.遠觀,近看,一看再看.看了再看.吃大碗公飯的時候,望出去也是無際的黃綠美田.飯畢,去4.5公里喝咖啡.濕冷的午後,無所事事,在巧手主人打造的半露天空間裡喝甘美的咖啡,烤火,賞雨,與美麗的女主人閒聊,好不愜意.更意外的是遇到送飯來的黃姐.原來,主人在黃姐的民宿做裝置藝術.昨天我們見過面.只能說真是緣分.
紅棗糕
池上我最想吃的館子是山西婆婆麵館.沒想到一踏進去,是公休日.原本休一日,現在休兩日.幸好有包子饅頭可買.婆婆裝了好大一袋,老公瞪著我,只好說包子饅頭花捲各兩個.眼巴巴望著的,還有像蛋糕一樣的兩層圓餅鑲紅棗.不顧老公的眼神,手一指要了一個.婆婆好心地幫我切八塊,說一會兒就可以吃.一上車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哎呀,真是天然美味!麵香融合紅棗的香甜,太合拍太好吃了.塞進丈夫口中,他也說好.婆婆很可愛.微笑的眼睛,坦直的態度,令人一見就喜歡.看著店裡的白案子,我心生奇想:如果婆婆願意,我真想跟隨她一天,看她做麵食.不是要學習(學不來的啦),而是要欣賞職人的帥勁,感染那溫馨的活力.
原色
旅館,民宿花招百出,各色各樣,令人目不暇給.有些帶來驚喜,更多的是驚嚇.鮮豔的顏色,俗麗的裝潢,或裝可愛,或顯新潮,一看就生厭.大紅大紫,無法讓人靜心休息.就算只宿一夜,也不想將就.難道沒有乾乾淨淨,無多餘裝潢與顏色,能提供一夜好眠的所在?有的有的.費了一點力,終於尋到新開幕不久的飯店,一切正中下懷.清水壁板,白牆,白寢具,木頭桌椅,床邊一張牛仔布色澤的棉布地毯.寬敞素淨舒適.無漂白的純棉浴巾觸感極佳.枕頭與床墊的軟硬度恰到好處,被單也是好品質.重視環保,因而無牙刷無瓶裝水(玻璃水平瓶內有飲用水),真好!不提供早餐,更好!走出去,米粉羹魚丸湯豆漿燒餅油條……,旅館只提供咖啡.真是有智慧的經營者.只是,員工的態度一如其極簡低調的特色,淡淡地,不帶溫度.
原味
虛張聲勢,故作華麗的餐館,已經蔚為主流.菜的來歷,室內的設計,廚師的背景,無一不是賣點或故事.但無論餐點或布置,總有或輕或重的虛假與隔閡,不是那麼的適口充腸,怡情悅目.沒想到在純樸的南澳騎車時,邂逅了氣質出眾的好糧食堂.招牌,門面,布置,音樂,無一不用心,美麗.自自然然反應出女老闆的氣質與美感.跟在地的環境融合為一,一點都不裝模作樣.對人,對土地的真心,表露無遺.美食美器.出自當地的食材,明明是家常風味,擺放起來,既得體又美味.紅麴玉子燒,煎虱目魚(或鹹冬瓜蒸肉),花生豆腐,絲瓜,一大碗白飯,青木瓜排骨湯.舒服飽足又愉快.用完餐還可繼續喝咖啡.很容易在此消磨竟日.
我推薦圖書館購買的書來了:母親這種病.預約的鋼琴教師,以及鋼琴教師的情人接踵而至.加上原本在看的The Sea, The Book of Evidence,臨時抽出來的The Horned Man和三年前就看上,此時方才趕來湊熱鬧的Acinet Light.喔,鶯鶯燕燕令人眼花撩亂.左擁右抱,亂親芳澤之際,昕又稍來消息.電影版的The Sea正在MOD播出.得知消息已夜深.早上一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看電影.啊,愛爾蘭. 無論是風景還是文化,皆陰暗灰冷美麗詩意.根深柢固的陰鬱—melancholy環繞不去.電影精美一如原著.書裡對風景的精準敘述代之以如畫的鏡頭.光影,色彩以及構圖,足以和Banville的文字匹敵.節制的技法在小說與電影裡形成獨特的美感.藝術的精髓與真諦莫過於此.少即是多.自Joyce以來一脈相傳的愛爾蘭風格.樸實平靜之中流盪著心理的起伏.比起外在的事件與情節,那是更耐人尋味的內在風景.大海恆常存在.海浪沖刷.時而平靜,時而驚濤駭浪.夏日甜美可愛,冬日陰沉冰冷.浪聲或遠或近,總是可聞.兒時的回憶與現實世界的失落,成長,美妙地交疊融合.看電影的時候,窗外陰黑,然後下起了雨.此時電影裡也正好是由陰轉雨的鏡頭,真巧.男主角選得好.Ciaran Hinds.演技派.這是很難演的角色.幾年前在美國時,我正巧在電視上看到他演的一部電影,The Eclipse,很難忘.
酪梨上市,見到必買.買了再說.那百搭的特質,無所不宜.海鮮,蛋,肉,飯,怎麼配怎麼好吃.只需灑鹽淋橄欖油就很美味,加上蒜頭,辣椒,洋蔥,檸檬更能提味.
蝦子和小卷油煎,拌進酪梨,濃郁的鮮香.
拌煮熟的蝦仁,淡雅清爽.
和泰北辣豬肉相拌,真是絕配.辣豬肉作法類似打拋.絞肉炒熟,拌進紅蔥頭紅辣椒芫荽薄荷魚露檸檬汁以及自焙自磨的米粉.
鹽烤雞腿肉加點酪梨丁,增加份量.晚飯備妥,我卻意外地看到一部好電影"母難,"不捨離席,請丈夫自行開飯.他竟還會拍照留念,
酪梨泥加持,貧瘠的菜色頓時升級為簡餐.
朋友相贈的高級生火腿.以橄欖油,紅椒粉調味,最能吃出柔腴鮮美的滋味.
放在Ciabatta上即成美味的三明治.寶劍贈名士.我是火腿的知音.
雖然終年索居,晨起後枕褥的凌亂,像是一樁罪孽,清刷整理既畢,又像是一番自贖.常為別人的臥室臥具的不成體統而深有感喟.這樣的日常功德都不能履行,何況其他的,晝間行徑----不知其人觀其床.------木心 素履之往
木心是美學家文學家哲學家.他的文字,對我而言半難半易.哲學的部分我進不去.直觀的部分,倒能會心一笑.上面引述的那一段話,正合吾心.我不是有條有理,一塵不染那種人,可也有某些堅持.比如說,茶杯不得油膩有異味.飲用水亦然.家裡雖不勤拂拭,東西雜雜亂亂,可是,多半時候都有整理被褥.確實,凌亂的被褥看起來很不舒服.我不用早起忙上班,那更要悠閒地疊被,把枕頭拍鬆,讓臥室看起來清爽.緩緩地整理,略有沉澱心緒之效.
我喜愛的另一樁家事是燙衣服.把皺皺的襯衫,手帕燙平整,心裡十分舒坦.床單,枕套燙得平滑,摸起來用起來多麼舒服.每每看人穿皺襯衫或拿出皺巴巴的手帕,就覺得邋遢.說得好像自己多講究,其實不然.只是不識大格局,專聚焦在細節.說不出理由的種種偏執,無論好壞,一概推諉給亞斯柏格.
兒子回來過暑假,一日,我一面開車,一面和他閒聊.他說:
”媽媽,我在美國時自己安排了一個Australian Film Week.”
“哦?”
“嗯.有一部電影很好看,雖然有點dark.叫做Walkabout.”
我聽了很驚喜.怎會有這麼巧的事?我十多歲時在週末電視長片看過此片,一直難以忘懷.非常特殊的題材與氛圍.後來(結婚以後),在焦雄屏的”藝術電影與民族經典”裡看到介紹,才知這是澳洲導演Nicholas Roeg的作品.沒想到兒子竟然也看了.此片當年雖然受到好評,畢竟不算是主流電影.我央求他從電腦下載給我看.重新回味.
主角是被精神失常的父親拋棄在澳洲內陸outback的姊弟兩人.中學生的姊姊與小學生的弟弟,演技純熟自然,十分可愛.他們遇到一位十六歲的土著少年,正進行著為期一年的成年禮Walkabout.少年帶領毫無求生能力的兩人穿越沙丘,岩石與叢林到達公路.澳洲內陸廣裘蠻荒,地形多變化,自然原始而美麗.大自然的奇景與鳥獸樹木對比著都會的擁擠喧囂單一.難怪人在遠離自然的都會久了心靈會生病.都市與自然交錯的蒙太奇運用,造成特殊的節奏.攝影的精美不在話下.視覺上非常好看,每個鏡頭都很美.不是空泛的美.意義與內涵並存.文明與自然的辯證自然而流暢.發人深省.配樂很傑出.與影像相得益彰.是John Barry的作品.結尾也很棒.在森林中的幽靜深潭裸泳多麼的輕鬆自得.唯有在大自然中,人才能卸下所有的面具與焦慮,得到自由與平靜.
Nicholas Roeg具有獨特的個人風格.我也曾看過他的”Don’t Look Now.”這又是另一個巧合.在倫敦那年,某個週日我閒在家中,聽了一個很吸引人的廣播劇,背景在威尼斯,朦朧神秘,結局嚇人一跳的驚悚劇.沒想到,回台灣好幾年後,竟然在統一中國城戲院看到此劇改編的電影,中文片名很奇怪,血光魅影之類的,記不得了,內容分明就是我聽過的那齣戲.而且,為什麼在2009(8?)年會重播1973年的電影呢?實在奇妙.
魔笛開演前幾天才在報紙看到訊息.高雄春天藝術節團隊自製的節目,似乎很不錯.我對這團隊有信心.正巧家人那天皆有活動,那就買了票一個人去看吧.一早(也沒多早)起來,先上網訂票.我的兩廳院之友密碼偏偏想不起來(事實上經常是丈夫幫我買票,所以很生疏).僅剩三十多個座位.一蹉跎,分秒間又少掉一兩個位置.我一急,乾脆換上衣服,直奔7-11買票.臨出門,跟兒子說,一起床就出門買歌劇的票,真好笑.他聞言回道:你真是貴婦啊!我不以為然:真正的貴婦都有專人為她打理呢!
結果,這檔魔笛完全沒讓人失望.樂團的表現,歌手的演出,精緻細膩,令人大飽耳福.莫札特真是神奇的音樂家.魔笛一劇的音樂,融合童真,優美,與神聖.轉換如此流暢自然,讓人笑,讓人嘆,讓人懾.豐富而張力十足.裡頭的名曲耳熟能詳,支支動人.於我,歌劇是上乘的娛樂.光是音樂與聲樂巧妙的配合,就足以令人神馳心旌,渾然不覺時光之飛逝.175分鐘的演出,很快就近尾聲.我這個假貴婦,買的是最便宜的票,坐在離舞台很遙遠的高處.字幕完全看不清楚.不過無妨.歌劇大抵是用聽的,劇情略之一二即可.
台灣的進步令人驚嘆.竟能推出這樣高素質的歌劇,而且還滿座!只差沒有金璧輝煌的古典歌劇院而已.舊世界的衣香鬢影,華麗典雅,畢竟是文化累積起來的底醞,難以複製.無論如何,只要內容好就勝於一切.偽貴婦戲一結束沒等謝幕就衝出門,兩趟捷運到火車站搭末班車回台南.在超商買了一支可口的青森蘋果霜淇淋。夜風吹來，舔著霜淇淋,一面等車一面回味精彩的歌劇。What a lovely night！
週五上台北.先去延三夜市吃鮮肉湯圓.皮軟嫩餡鹹香,滋味真好.然而一碗下肚立馬被打敗,再也吃不下其他東西.招了計程車趕往長春戲院先看一場電影再說.溫德思的電影The Salt of the World.薩爾多加的凝視.拍攝的是巴西籍攝影師薩爾加多的故事.一開始溫德思溫和好聽的聲音說道: A film about a photographer?他明白這是不易的重任.但是,溫德思呈現得真好.影像如詩,配樂如同心跳般貼切.攝影師的作品呈現在螢幕上依舊鮮活充滿動感.他們兩人搭配得天衣無縫.伯樂與駿馬,莫過於此.薩爾加多充滿魅力.說話不僅有深度,神態真好看.非洲的饑荒內戰死亡,讓他的靈魂生病了.幸好大自然仍有療癒的力量,他在故鄉植樹,恢復兒時蒼翠的森林,帶來希望與救贖.好一個偉大的攝影家.
琦琦參加完名畫導覽的比賽過來找我們.她穿一雙湖綠色的芭蕾舞鞋,很好看.上衣印滿紅色的大象圖案,很可愛,是她們全家去曼谷渡假買的.我們去鼎泰豐吃午餐,然後去烏來內洞森林遊樂區玩.風景很美.河水碧藍,樹木翠綠,瀑布如白絲.晚餐去壽樂.雅致舒適美味,真是好餐館.琦琦長大了,聰敏慧黠有才華,可愛的少女.
我真喜歡歐華.高級又舒適,住起來舒服極了.公共空間也很寬大舒適.頂樓還有花園,種了好多香草植物,遠景是山.
在吉林川客小館用過午餐後,阿和跟阿恩去東區,我們兩人走路到美術館.正好有重量級的展覽:Formosa in Formosa.台灣製造 製造台灣.前輩畫家名畫一網打盡.廖繼春陳澄波郭雪湖陳進郭柏川.植有香蕉樹的院子.嘉義噴水池.南街殷賑,圓山附近,新霽,野邊.鄉原古統,木下靜涯都是第二次看了.這次有個畫家令我耳目一新:何德來.他的自畫像很低調自制,但他畫的友人肖像個性十足.一幅低眉俯首,可是畫刀鮮明有力.雖不見表情但從畫質可以窺見性格.另一幅友人畫像筆觸表情顏色極好,眼神透露出心事,很厲害的畫作.聽說何德來淡泊名利,一生從未出售過一張畫.他不必為五斗米折腰,難怪藝術性那樣純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