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JACT'S 烹 飪 課

   我和這本小說糾纏很久了.應該是2012年在美西的機場買的.遲至2014年年底才看完.其間幾度拿起,卻總是看個幾段就放下,始終未能進入勾引人的情節.如是,一再地從頭看起.說實在,一開始怪無趣的.那些講時間講歷史講哲學講智慧的題旨,不是我這非理智腦袋所感興趣的.好不容易耐著性子看下去,直至看完,心裡還是不服:這哪算什麼?只是用知識份子的語言故弄玄虛地包裝一個有點岔出常軌的事件.心裡微有不平:Graham Swift和Kazuo Ishiguro的故事與文筆厲害多了,而且不吊書袋.雖然書中有些句子深得我心.

   這本書的威力在接近結尾的時候才顯現出來.如同C所說的,作者不是一記左勾拳打過來的直接力道,而是以時間以技巧取勝.其中我最不懂的是主角Tony與女友Veronica的分手.看得一頭霧水.於是我慫恿C去買中譯本,看完我們再討論.她果然買了,看了,並把中譯本拿來借我.我們兩人聚首時間無多,於是利用著去大賣場購物時討論.不是很理想的時機與地點.開車時我不能專心;賣場時常有讓人分心的事物.然而在這樣破碎的談論中,我卻從C的洞見與提問得到種種的啟發以及一層又一層地認知.如同她所引用的海明威之語:冰山底下所沒呈現出來的遠比表面上的多.這是一本表面平淡,而內裡豐富,令人反芻不已的小說.

   書裡的敘述者Tony是典型的Unreliable narrator,也就是說讀著讀著,你將發現他所敘述的不一定是客觀的事實,而是根據他的人格,喜好所做出來的陳述.他對自己的執拗不明完全無感.C說那就是佛教用語裡的無明.這話並無貶意.只是說人對自己所不理解的盲點,是黑暗無亮光的.我覺得無明便是這本書的主題.我們每個人對自己的認識有幾分? ”他問的是那個讓人發顫的基本問題:我是我自以為的那個人嗎?.....正如拔恩斯以優雅和令人憂戚的筆觸顯示,我們全都是不可靠的敘述者,挽救之道不在乞靈於精確的回憶而在願意質疑它們.”----波士頓環球報.

   人的一生,帶著偏見與誤解行走.直至某日(通常是在中老年),突然驚愕地發現我們不是自以為的那個人----以為自己是被傷害的一方,實則相反;以為自己敏銳善感,卻無視於他人的感受;以為別人的個性有問題,背後一定有創傷,卻無知於自己因創傷所造成的人格缺陷;總為自己的懦弱膽小找藉口,歷史是戰敗者的自我欺騙.我們在審視個人歷史時有記住這道理嗎?

   人的形象,可以藉由鏡子映照.但人的內在自我,如何看見?藉由親近的家人,友人,他們的反應,他們的行事做為,反映出”我”的內在面.這不是一面容易關照的鏡子,但卻是真實的.習以為常的”我”,常常看不到看不出”鏡子”所映照出來的影像,直到出了事,出現了異狀,才會用心去審查,觀看.幸運的話才會看出端倪.如果有人明明是一張凶惡的臉,卻自以為是柔善,一生如此行走人世間,直到最後才照見真相,情何以堪?如何贖罪?我們是我們自以為的那個人嗎?The Sense of an Ending的大哉問.總之,這面內在的鏡子不是那麼容易看見,看清的.而看清以後又該怎麼辦呢?

註:1.中文翻譯出自天下出版社"回憶的餘燼."

     2.C為我做的解釋: 無明，粗淺的理解是智慧不夠帶來的黑暗，因為黑暗，所以見不到物體，無法瞭解其關連，只要有光照亮，就會明朗，瞭解世間人事物。那光就是智慧。

《華嚴經》：「善男子！譬如一燈，入於闇室；百千年闇，悉能破盡。……菩薩摩訶薩菩提心燈，亦復如是，入眾生心無明闇室，能滅無量百千萬億不可說劫積集一切諸業煩惱種種障礙。」

我有眼不識泰山.Ida的導演Pawel Pawlikowski大名鼎鼎.哲學與文學出身的背景,難怪影片那麼地凝練.文學,哲學,詩意,以影像串連成藝術精品.Pawlikowski一頭卷髮,削瘦的臉上架一副太陽眼鏡.桀驁不馴的模樣.他率性又帥氣:我不把拍片當做志業,更不想拍商業鉅片.我只拍攝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端看我人在哪裡,我發現什麼有趣的,我腦袋裡有什麼而定.

無欲則剛.難怪他拍出來的電影超凡脫俗.因為他是忠於自己的藝術家.他拍電影不急不徐.說起來很簡單.

As far as I’m concerned, all you really need is a story, with two or three interesting characters, interestingly entangled in an interesting space.憑感覺,順著走,電影會自己做出來.精確的劇本對他而言沒用.因為他是邊拍邊想.劇本上所寫的隨時可改變.甚至他要看到主角才想得出對話.

With each day of filming, I was more convinced the story could tell itself without coverage and exposition. It was enough to put strong moments in strong shots, side by side, and leave things to the imagination. The film would work as a meditation as much as a story. The key was to choose one angle, the most effective shot, and then to work and rework all the elements: framing, light, dialogue, movement, gesture. Adding, taking away, refining from take to take, until the thing had the right life and rhythm. This meant forgetting the script and treating each scene and each shot as a thing in its own right.

雜枝繁節越刪越精練.留白是藝術.留給觀眾自己去想像,填空.

Putting static shots side by side and stripping things down forces the viewer to watch and listen differently; it asks them to fill in the gaps and not to expect to have things explained. It allowed me to drop dud scenes and lines without damaging the story. On the contrary, the method actually helped me find the story, or rather to home in on its best, its only possible shape.

By now, the film had already taken on a life of its own and rejected stuff that didn’t suit it. I was rewriting as I went along, weeding out what didn’t work and inventing more graphic scenes and dialogues.

他拍這部電影,處處機緣.因為一場意外降落的雪,因為看到藝術導演以刷子輕刷耶穌像而有了與劇本不同的開場戲.女主角Ida並非職業演員.經過一番尋覓,在導演故居樓下的咖啡館,遇見一位華沙大學哲學系女子坐著看書.她對演藝事業全無興趣.”太好了,正是我所須要的Ida.”

因緣俱足,無為的導演以獨特的方法創造出這樣一部精美的藝術品.背後的故事與電影一樣引人入勝.

臨時約好友來家午餐.仗著她們是熟人,也沒特意去買菜,用冰箱的食材做了所謂的無菜單料理.那是好聽的說法,其實,是無準備無計劃.朋友心好,讚美這樣即興做出來的菜.我雖高興,倒也沒昏頭.這種隨興任性,在我看來是缺點.我很羨慕那種計劃充足,一絲不茍,營養,配菜,擺盤,佈置都很到位的達人.

傍晚時我調理著晚餐:南瓜炊飯,雞排,炒豆苗.雞排原本想用迷迭香調味,懶得去陽台摘採,臨時改成奧圖曼香料.本來要用平底鍋煎,想一想太費事,送烤箱就好.這樣腦袋亂轉,東改西改之際,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有夠草率隨便.一點都不”頂真.”可是,慢著,怎麼有股熟悉感呢?我突然想起早上重讀的小說”回憶的餘燼”(The Sense of an Ending),裡頭對謎樣的人物福特太太的描寫,用的不就是草率兩字?然而,她的大而化之,反而形成一種獨特的魅力,一種閒適安穩輕鬆的氣質,讓初識者也能很自在.書裡是這麼寫的:我又意識到,福特太太一面煎培根一面端詳我.她煎東西的方式很草率,難怪會煎破其中一顆蛋.我從未有過跟女友媽媽聊天的經驗,有點手足無措……….她把另一顆蛋剷進我的盤子裡,沒先問過我想不想要.那顆煎破的蛋還在鍋子裡,她漫不經心地把它倒進垃圾桶,又把還熱燙的煎鍋輕輕扔進放滿水的水槽.登時響起一陣吱吱聲,冒起一片水蒸氣.她笑了起來,好像很享受這種小小的破壞.

帥呀!原來不是只有完美的女人才美.漫不經心,粗枝大葉的女人也有可愛之處.而且,在小說中有致命的吸引力.這我就要賣關子了.因為這是小說結尾讓人吃驚的大轉折.總之,我就順水推舟地把自己歸類為個性草率的魅力人物.弱點變長處,不亦樂乎!再想一想,我對烹飪有熱情,有自信.與其說是草率,不如說是逍遙自在.Carefree.是了.小說的末尾這樣寫: I thought of a woman frying eggs in a carefree, slapdash way,untroubled when one of them broke in the pan……

讓純情少年活到老都還記憶猶新的女人.只因為她的carefree. 多麼鼓舞人心!

註:譯文出自天下出版的”回憶的餘燼.”梁永安譯.譯筆絕佳.

http://blog.roodo.com/ifictee/archives/11306597.html

The Sense of an Ending(回憶的餘燼)這本小說越讀越有味.前面的鋪陳彷彿細火慢燉,到最後才顯出醇美的滋味,讓人不斷回首去重溫精細的伏筆,然後才從心底”啊”地一聲:原來是這樣!最末尾男主角Tony在酒館吃薯條的場景,作者以薯條隱喻人生,是我讀過的最棒的小說結尾之一.

Ond day, I said to the barman,”Do you think you could do me thin chips for a change?”

“How do you mean?”

“You know, like in France---the thin ones.”

“No, we don’t do them.”

“But it says on the menu your chips are hand-cut.”

“Yes.”

“Well, can’t you cut them thinner?”

The Barman’s normal affableness took a pause. He looked at me as if he was’nt sure whether I was a pedant or an idiot,or quite possible both.

“Hand-cut chips means fat chips.”

“But if you hand cut chips, couldn’t you cut them thinner?”

“We don’t cut them. That’s how they arrive.”

“You don’t cut them on the premises?”

“Tha’t what I said.”

“So what you call ’hand-cut chips’ are actually cut elswhere, and quite probably by a machine?”

“Are you from the counceil or something?”

“Not in the least. I’m just puzzled. I never realized that ‘hand-cut’ meant ‘fat’ rather than “ncecessarily cut by hand.’”

“Well, you do now.”

“I’m sorry, I just didn’t get it.”

上述對話,顯示出Tony的執拗,不明.他對人生的某些面向一直是誤解的,與常人的認知不同.於是他經常聽到的一句話是You don’t get it.就像音樂裡的motif, You don’t get it.是這本小說反覆出現的主題.而且有各種的變奏,裝飾奏.如同他的前女友Veronica說的: You just don’t get it…..You never did, and you never will.試想,一個人的一生如果永遠沒搞懂某些點,那麼他對別人的反應,或者別人對他的看法,就不可能有交集與溝通.片面的理解造成了誤解與傷害.原本以為是對的,到頭來發現是錯的.特別是在遲暮之年才醒悟,傷痕已印,徒留悔恨.由是,小說以這樣的兩行文字結束:There is accumulation. There is responsibility. And beyond these, there is unrest. There is great unrest.

在真相已經乎之欲出的時刻,Tony仍處於懵懂未明的狀態.也許是自我保護的機制?他聽到驚人的事實時,反應如下: Automatically, I ate a chip. Then another. There wasn’t enough salt on them. That’s the disadvantage of fat chips. They have too much potatoey inside. Whith thin chips, not only is there more crispy outside, but the salt is better distributed too.細薯條比粗切的好.不但外皮更酥,而且鹽花分佈均勻.唉,即便理解到世事不盡如人願,他還是希望人生照著自己的想望走.但人生畢竟無法客製化啊.回家之後他終於想通了.And later, at home, going over it all, after some time, I understood. I got it.

Julian Barnes舉重若輕,不著斧痕,輕易就把一生的誤解與頓悟融在尋常場景.現實人生不也如此?好個圓融溫潤的作家!

Rafting

阿雍河泛舟.長長陡陡的石階下切到溪谷.橡皮艇上有我們一家三口和兩個教練.兒子和丈夫坐在船頭.我居中.教練們押後,控制方向.一開始便是湍急水流.我驚聲尖叫.兒子叫我勿大驚小怪.後來慢慢習慣,不怕了.放鬆心情隨著激流起伏,感覺到安適與樂趣.騎馬也是同樣的道理.當你放輕鬆,跟上節奏,便能怡然自得,無所驚懼.人生也是如此吧.遇到大風浪,順著波濤起伏,終究會過去的,也許,還能體會一點浪濤帶來的趣味.

真是一條美麗的河.兩岸翠綠潤澤.抬頭仰望,筆筒樹敞開的枝葉像精緻的剪紙.竹林搖曳生姿.還有尤加利樹,香蕉樹以及各色藤蔓.陽光照在葉片上,特別的清晰青翠.我們穿梭在跳躍的光影中,石壁樹林瀑布湍流靜水.不斷地流動不停的變化.百看不厭的風景.偶爾傳來一陣花香,心曠神怡.教練們風趣幽默,不斷開玩笑.一路上嘻嘻哈哈.笑聲迴盪在溪谷裡.

     旅館的早餐琳瑯滿目,咖啡最為出色.不加奶稍嫌濃厚,但氣味甘芳馥郁.配杏仁可頌剛好.適度地化解其甜膩.

      泰國的文字很有趣.彷彿瑜珈或體操的各種人體姿態.有些字的上頭還有小汽車形狀.

    Suan Pakkard Palace白菜園宮殿,五間泰式高腳屋及美麗花園,被高樓大廈及嘈雜交通所環繞,益發如同紅塵中的淨土.主館展出1960年代出土的Ban Chiang文化.陶罐等器皿,不可思議的美麗.螺旋的紋路在或紅或黑的陶土上顯現出平衡單純的美感.這是美國研究生Steve Young意外發現的史前文化.在空盪盪連管理員也沒有的館內,我盡情地吸收古文明的美.其間進來兩人,他們匆匆走一遍,連一分鐘的滯留都不到.

   因為口渴而走進捷運旁的大樓.好多年輕人進進出出,裡面有迷你超市,速食,餐廳,銀行.更多的該是補習班吧.青少年少女白白淨淨,架著眼鏡,看起來是華裔.電梯旁的搶眼廣告是雞精.拼命用功.唯有讀書高.全世界的華人父母對子女的共同期望.

   路邊點心攤飄出香甜的氣味.我好奇的加入排隊行列.攤主舀一匙麵糊在熱鐵板上抹平,打一顆安鶉蛋,放碎肉,滴美極鮮味露,捲起如蛋捲,鹹中帶甜,餅皮香酥.人皆購買五捲以上.我吃一個嚐鮮.很適合小孩,學生的健康點心.

   去柚木宮參觀時請一位西班牙(我猜)先生幫我拍照.隔日在鄭王塔又遇到他.父親說,日諺有云,擦身而過衣裾相拂皆是因緣,我們在茫茫人海中兩度相遇更是不可思議.在臥佛寺及paragon超市與形似麥斯基的學界大師兩度相遇亦如是.

   在臥佛寺經由泰人指點搭公車回市區.喜歡這樣融入當地的感覺.經過的舊城區樸素古老,賣著傳統的藤編物件,日常雜貨.沒有人潮與塞車.悠閒的舊日情調.

   大型的購物中心什麼都有.冷氣開足.各式小吃餐廳咖啡店甜點鋪令人眼花撩亂.什麼都想試.可是胃只有一個.吃到的都很美味.軟殼蟹炒蛋,泰北套餐,火燄香蕉薄餅佐冰淇淋,魚丸米粉湯.幾乎不可能吃到難吃的東西.

   老饕友人帶我們去Kempinski吃分子料理.超極華麗的旅館.餐廳很有情調.服務員美麗又仔細.因為顧著聊天,無法完全記住吃過的東西.最大的特色在於創意以及味覺的協調與衝撞.口味與視覺都很精緻.稱得上delicate.值得.味噌蒸蛋,很複雜的隱藏美味.一口甜酸凍一口冬蔭功湯,很巧妙的融合.煎魚黃瓜沙拉.黃瓜薄如蟬翼,擺放如藝術品,淋上桌邊現搗的香料醬汁.主菜是新鮮綠胡椒牛肉.褐色的醬汁濃腴鮮美.拌著白飯吃好極了.愛喝啤酒的K從頭到尾啤酒不斷.正好啤酒和泰菜很合拍.飯店私房的”點心”啤酒和亞洲菜尤其對味.甜點新奇而可口.不只是噱頭而已.杯子上一團如雪球的棉花糖,淋上一小盅的梅子糖漿,剎時化開,裡頭有加州李果肉,米粒,冰淇淋,口感與味覺,嗅覺融合得很美妙.棉花糖的焦香與梅子糖漿的酸甜尤其出色.所謂的星級料理,以頭腦以手藝以美感(視覺,味覺,嗅覺),將飲食昇華到最高的境界.

   按摩是一種享受.能以廉宜的價格按摩更是令人心花怒放.第一次做的oil massage,簡直是花拳繡腿,而且還油油的.第二次換泰式古法按摩,這才叫拳拳到位.按中穴道,微微痛卻舒服極了.肌肉和筋骨都鬆了.尤其是走了一整天的腳,按過以後隔日又元氣滿滿.平價按摩店的歐巴桑健壯粗獷,豪邁有力.Asian Herb Association氣氛雅致,按摩師的手法也溫婉文雅.藥草球的熱敷有加乘的效果.很愉悅的經驗.

   伊勢丹百貨內的女裝和日系的淡雅氣質不同.剪裁仍是簡潔,但花色是泰國人喜愛的繁複圖案.在捷運車廂裡看到一位上班族女性.公主頭,黑白圖案的合身洋裝,腳上一雙黑色平底鞋.簡明高雅中有一種活潑感.想必是繁複圖樣帶出來的.

   去Thong lo站買芒果飯,一出車站雨勢大了起來.為了躲雨進去一家麵店.是有歷史的老店.蟹肉餛飩叉燒湯,好吃極了.清鮮爽口,剛剛好的量,留下意猶未竟的懷念.芒果飯也是絕品.甜美的鮮芒,與Q軟合度的糯米飯,椰奶及香脆綠豆蒜合在一起吃,鹹甜脆軟Q,好甜品是也.

   曼谷滿街都是觀光客.這城市確實滿足了遊客的各種需求.美食按摩購物觀光.不論是廉宜或布爾喬亞或精品.各種欲望在此皆能得到釋放.可是欲望並不是全部.日日在商場購物,吃喝,徒有血肉而無靈魂,虛空倦膩之感油然而生.商場外的真實世界,嘈雜擁擠燠熱,與遊客的遊樂場落差甚大.

   丈夫問:我們如何說服自己再來曼谷玩?

想不出來.

雖然吃喝玩樂一切那麼到位,完美.

也許,會為了泰國人的純樸良善,笑容滿溢.

為了泰國友人的親切靦腆與真誠.

   無尾熊一天睡二十個小時.牠們坐在樹上,一手抱樹幹一手遮眼睡覺的模樣真可愛.無尾熊,袋鼠,wombat都是有袋動物,Marsupial.從小安坐在母親的”懷抱”裡,多麼舒適而有安全感.長大一定是很有自信的”人.”

                                                                            2014 03 于聖地牙哥動物園

去巴里島渡假回來,桌上躺著一包作島太太寄來的禮物.其中有一盒和果子.老松的香果餅,旁邊還書寫著月餅兩字.好特別啊!我迫不及待地撕開包裝紙,米黃紙盒上密密印著秋香色的松樹圖紋,雅致質感油然而生.這老松我雖未聽過,一定是優良名店.咬一口圓圓的香果餅:  才咬下第一口餅，滿嘴的紅豆香讓我瞬間瞭解妳為何迫不及待地想與我們分享.繼續吃，似乎還有金棗乾和葡萄乾嗎？----咪咪形容得好極了.紅白豆內餡裡添有漬過洋酒的橘皮,葡萄乾與鳳梨.清甜的豆泥混著幽幽果香,上下兩層恰到好處的薄餅皮,配著紅茶喝,彷彿唇齒間的詩.餘味深長.我對S說,以後我們去京都,一定去老松買和果子好不好? “好啊,可是你知道老松在哪裡?” 那還不簡單,包裝上不就寫著住址:上京區今出川通御前東入社家長屋町675.御前該是御所前吧.我想像著住在御所附近的作島太太,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徒步或騎腳踏車,到離家不遠的巷弄內的和果子鋪為我選購一盒美味的香果餅.她那亦姐亦母的體恤恆常令我感到溫暖.

附錄:2006年京都一日遊

京都一日遊

   丈夫從前在關西醫大的教授森井先生得了天皇獎.故舊門生為他舉辦一個祝賀的聚會,遂有了四天三夜的京都行.晚去早回的班機佔去兩天,還要勻出一天去大阪參加慶祝會,真正在京都逗留的時間只有一整天.這一天還被截成兩半,因為中午與從前的鄰居作島樣有約.這次的行程只能說是訪友之旅了,無法盡情的尋幽訪勝.

   曾經住過三個月的京都,早已熟稔,想去的地方很多,但是只有兩個半天,去哪裡好呢?清潼,大原野等美麗的郊外,非得花一整天時間不可,往清水寺的二年阪,三年阪古色古香,但觀光客太多.也想去博物館,美術館,可是天氣如此之好,待在室內太可惜.旅館的雜誌推薦的冬日名所是東福寺.著名的通天橋下林木遍佈,秋日楓紅一片,是很美麗的風景.圖片裡,冬季的通天橋下,不著一片綠葉的樹林,茂密的樹枝裸露出細瘦的線條,倒有一番蒼勁蕭瑟之美.

   因為喜愛東福寺的清寂,於是坐上JR往奈良的車,一站就到了.車站附近的街巷,像極了故居墨染的市街:小餐館,咖啡店,雜貨店,蔬果店,親切又熟悉.陽光普照,氣溫和煦,安靜的路上,人車俱少.東福寺的外圍有不少小型的院,庵,有些開放,有些則不.途經”退耕庵”,素白的房舍,清靜的庭院,吸引我們進入.院裡空無一人,幾株青松立在陽光下,那極簡極靜的氛圍就是所謂的禪意吧.

   走上臥雲橋,眺望橋下的枯樹林與對面的通天橋.有著屋頂的木造古橋,原木的顏色與橋下淺棕的樹林配合的天衣無縫.陽光下,儘管枯樹無華,卻不蕭索,這是春天來臨前的一刻.可以想見,不久之後,枯枝上即將冒出點點新綠.東福寺的木造山門,樸素巨大而莊嚴.水池裡有一兩叢乾枯的蓮蓬,棕黑的形影挺立在混濁的水裡.細看其形,那圓錐狀的外形與滿佈的孔洞,真是像極了淋浴用的蓮蓬頭.中文多麼巧妙,把shower head翻譯成蓮蓬頭的人真是天才.

   鄰居作島太太住在御所旁邊的高倉通.六年前造訪,地鐵搭到丸太町即由作島樣來接.這次我們按圖索驥,從家具街夷川通拐入高倉通.問了人,方向也對,卻找不到她家.經由宅急便的送貨員指點方才找到,原來她家門口的竹編裝飾拆掉了,難怪過其門而不識.這次作島太太並沒有循例親自下廚招待午餐,反而說要帶我們去吃日式料理.邊走邊聊,她在丸太町通上的十二段家停了下來,推門而入.我心裡一陣驚喜,十二段家是京都有名的老店,作家林文月的好友秋道太太曾經是此店的老闆娘.還有人讀了”京都一年”而尋上門呢.時光苒荏,物是人非,十二段家依然保有古老的京都風味.上書”十二段家”的布簾後是深色的木條拉門.小小的店面已經客滿,玄關還有兩三人在等候,我們也加入排隊的陣容.女侍先拿菜單來讓我們翻閱,八開大的菜單封面印著十二段家日式木屋的彩色版畫,高雅簡樸.毛筆字書寫的菜色有茶漬,生魚片,涮牛肉,煎蛋卷等等,有單點也有套餐,索價不低.我請作島太太盡量簡單.

   一會兒,女侍請我們上禢禢米.一樓約莫有五桌,可席地而坐,也有桌椅.室內裝飾著版畫與古樸的京都燒陶盤,雅而不華,有種歲月浸潤過的深厚內蘊.善解人意的作島太太點了生魚片,京漬物與日式蛋卷,配上瑩白鬆軟的白飯,溫熱的綠茶與味噌湯,真是完美清爽的一餐,這清鮮雋永的原味,比大魚大肉更令人難忘.作島太太極力推薦的蛋卷果真美味無比.碟子裡兩塊厚厚的,長方形的金黃蛋卷,煎得香而不膩,軟硬適中的口感,飽含甘美的柴魚高湯,內斂而不招搖,典型的京都氣質.

   午餐之後去哪裡好呢?有山有水的嵐山,雖然遊人如織,永遠是我的最愛.哲學之道,總是緣慳一面.北野天滿宮,今日正巧是一年一度的梅花祭呢.作島太太說梅花雖未盛開,市集倒是熱鬧.於是跳上往北野天滿宮的巴士.路途不長,擁塞的車廂卻擠得透不過氣.天滿宮前下了車,人潮滿溢.適逢周六,天氣又晴美,似乎整個京都的人都匯集於此.廟前的表參道兩旁儘是一攤攤的小販,陶瓷器皿,漬物,盆栽,關西煎餅,關東煮,銀杏,柿乾,蕃薯等等令人目不暇給.磨肩擦踵,舉步唯艱,正好細細瀏覽一番.不時有陣陣煎餅,烤物,與油炸的香味傳來.從沒見識過這等熱鬧的京都風貌.

   植有兩千株梅樹的梅園雖只稀疏幾株盛開,但是氣候晴爽,藍天如洗,鵝黃的臘梅清秀纖弱,紅梅精細豔麗,早春的氣息呼之欲出.坐在鋪上藍布的戶外席座上,飲用園方招待的梅茶與果子,體驗古都的節令行事.四季分明的地方,特別容易感受到節氣的變化.雖然台灣早已是春天,此刻仍感染上京都人的春之喜樂.

   佇足欣賞了幾個古董攤,買了柿乾,漬物,酒粕,薑糖.提著沉甸甸的土產,擠上仍舊擁塞的公車,換地鐵回到京都驛,已然疲憊不堪.回旅館的路上,隨意走進近鐵名店街偏僻處的一家咖啡館歇息.古舊的店面,稀疏幾個客人.揀了角落的位置坐下,鄉村歌曲輕輕流洩,啜飲著手煮咖啡,放鬆的舒適感油然而生.京都一日遊,終於畫下完美的句點.

   在醫院陪家人候診.診間小孩的哭鬧聲在安靜的環境中特別刺耳.未幾,一個父親抱著約莫兩三歲的小男孩出來,他的腳上纏著白紗布,猶原哭鬧不休.”好了好了,”父親安慰(與其說安慰,更像是息事寧人)道.孩子持續哭著,喊著”不要不要.”為父的便恐嚇起來:”再哭就再帶你進去一次.”哭聲仍未止歇.這樣小的孩子顯然無法因為脅迫而壓抑自己.這父親總算問了一句聰明話:”你不要什麼?”三歲小兒答:”會痛會痛.”至此真相已大白.不須高超智力即可明白的真相.可是大人為何都不明白呢?孩子哭是因為傷口的痛,診治的痛,以及殘留的餘悸.他以嚎啕大哭來表達他的痛與不舒適.此時大人只要同理他便會好很多.”剛剛醫生幫你換藥很痛喔?已經看好了.再一下下你就會慢慢好,不痛了.”大約如此.可是做父親的反其道而行,威脅他再哭就再進去一次.以流行的語彙來說,這是二度傷害.他的恐懼傷痛沒有得到安慰與紓解,反而再度被撩起.這樣的小事(大人以為),在小孩心中是複雜而沉重的:我痛,我害怕,可是爸爸不懂,不准我表達,還要再把我推進火坑.小孩如果能說清楚,他該是這麼想的吧!過了一陣子,媽媽出現,孩子哭聲漸歇,但仍啜泣著.一家三口從我面前走過,父母親討論著病情,母親拋出一句:好了好了,不痛了.孩子又大聲起來,很委屈:會痛會痛.母親回答:”已經好了,不會痛.”這樣平凡的話,聽在當了二十多年母親的我的耳裡,特別感受到其荒謬性.情緒是主觀的.她這是在否定孩子的感覺.我很痛心.為孩子,為母親也為我自己.不去否定孩子(他人)的情緒,是我最近才學會,並且還在學習中的功課.接受他人情緒的同理心,在東方的社會裡並不尋常.

   隔兩天,Cynthia說她做了一個很慘的惡夢.再度夢見好友臨終.Cynthia說基督徒式的安慰不能慰藉她:摯愛已在天國,我們要積極振奮,靠主得勝…..,諸如此類.是啊,這些大家都知道.就像那個小男孩也知道他做完治療了,但是診治時的害怕與劇痛仍在,於是他持續哭著.而失去至親的傷痛,也不是一句好了,他(她)已在天國了,你就不要再傷心了,可以安慰的.陪伴,同理,容許傷心,這才是安慰的藝術吧.

   回想起1999年末,丈夫生了一場大病.在生病其間,兒子雖有慈祥的阿公阿媽照顧.善感的內心不免也有些許不平衡.許是害怕,許是少了父母一貫的照應,缺乏安全感.丈夫病癒在家休養的某一日,兒子不知何故鬧了一整天脾氣.我知道他的心情,便任由他鬧彆扭去,不責怪也不安慰.沒想到,一日終了,才七歲的孩子對我說:”媽媽,謝謝你容忍我胡鬧發脾氣.”這是我的親子關係史上少有的榮光.原來,只要被理解,被允許發洩情緒,才有清明的可能.

  S在法蘭克福開會兩三天.我對這個城市沒什麼期待.

 下榻的旅館在機場.地點倒是好.進城只要十五分.機場井然有序,什麼都有,還有生鮮超市.

 抵達當日天氣很好.

 饑腸轆轆的我們一進城便遇到了廣場上的美食活動.亞爾薩斯周.我的德文沒有白學.

豬腳,白酒,還有香腸起士蛋糕啤酒.佐豬腳的酸白菜很美味,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香氣.

天氣很舒爽.露天飲食,既輕鬆又美味.

舊城區廣場是觀光客必訪之地.

這間教堂不大,遊客也不多.燃著蠟燭的內裡特別的寧靜.

暱稱為The Dom  的這座教堂規模大得多.裡頭有高高懸起的耶穌釘十字架雕像.四周有苦路壁雕.

德國人的品味很雅潔.俐落好質感.也敢用大膽的顏色.

每日進城,火車總要經過綠意盎然的廣裘森林,所謂的市立公園.閒來無事,我們就去森林走走.空氣真新鮮.

才九月上旬,德國的天氣已經入秋.涼意沁人,特別是在陰天時.

 氣候陰晴不定.一會兒就雲破日出.

 緬因河邊碧空如洗.

 Istanbul--Frankfurt

Frankfurt--Istanbul

　　攜帶的另一本小說The Ocean at the End of the Lane並不合我胃口.丈夫塞給我一本薄冊,是紐約時報的時尚女裝專輯.哇,文章與攝影皆精彩.我從後面看起.介紹的是義大利小說家Elena Ferrante.她(他)的小說奇特引人,倍受佳評.而作者從不曝光,雌雄莫辨,更是引人好奇.我想找來讀讀看.

   Fashion這個行業真有趣.設計師,模特兒都是有意思的人物.我雖不熟悉,卻讀得津津有味.設計師Federico Forquet是全方位的藝術家.退休以後變身為園藝,室內設計師,他在托斯卡尼的別墅既保留鄉村的自然風貌又優雅舒適,美得無以復加.天生的貴族氣息與暴發富很容易分辨.他原先學音樂想當鋼琴家,卻意外走入服裝設計.天下就有這樣令人忌妒的全方位天才---” Federico belongs to that rare breed of individuals who has had many careers and all of them successfu.It is almost as if he’s been powerless to the momentum of his own creativity and talent.真正的藝術家是這樣的: A true artist, Forquet learned a long time ago that creative fulfullment is a personal quest, not a public endeavor.說得真好,深得吾心.

   Loulou de la Falaise聖羅蘭的專屬模特兒,紅極一時的French Icon,雖不是美若天仙，卻是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迷人的風韻,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優雅耐看,纖瘦的身材穿什麼都好看.丈夫是作家,出身藝術家庭,畫家Balthus之子。而Loulou本身也是出色的園藝家.我的結論是,藝術是相通的.不論是設計師模特兒畫家作家,有藝術才華就能出類拔萃.貴族出身更有加分的作用.畢竟從小接觸的都是精品，品味見識與氣質絕非一般。

   因為是倒著看,所以在看了好幾張特兒既前衛又優雅的時裝的照片後才對這位Sara Burton深感興趣.她的設計尊貴細緻獨特,難怪凱特王妃選她設計婚紗.這朵英倫玫瑰長得很清秀,害羞的外表下既有天賦又努力不懈,並且強軔無比.在老板Alexander McQueen骤逝後,她強忍悲傷,接下公司大業,誠屬不易.

Denizli--Istanbul

　　　一小時的航程我在行囊裡塞進幾張紐約時報。丈夫特別為我留的。裡頭有一篇文章，食評家介紹四間倫敦的餐廳。我仔細讀了，卻意興欄珊。誠然，倫敦早已是美食之都，但是全世界的美食都所費不眥。歐巴桑我還是找價廉物美的小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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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tanbul—Hong Kong

　十一小時的航程，舒服地睡了一覺，這才神清氣爽地選電影看。在幾十部的影片裡，挑中了American Rhapsody.Why?影片說明很簡單，一對夫婦成功地逃亡到美國，付出的代價是留著襁褓中的女兒在故鄉匈牙利，直到六歲才被帶到美國團圓。介紹文字中用uproot這個字來形容小女孩離開故鄉的寄養家庭到美國與親生父母同住。連根拔起。情感與文化的衝突想必十分強大。於是我選了這一片。一看，驀然想起丈夫敘述的，他從香港飛伊斯坦堡就是看此片。我們夫婦真有默契啊！

   共產時期的匈牙利，貴族夫婦攜帶長女跨越邊境到維也納再到美國。次女幼小無法隨行，被寄養在鄉下農家，養父養母疼她如己出。當小女孩的祖母騙說要帶她去布達佩斯，實際上是飛到美國，養父母簡直是哀痛欲絕。電影並未著末太多小女孩在美國的心境，倒是強調青春期的她與母親的衝突。母親一直想要控制，保護她，而女兒一直不能原諒父母把她寄在鄉下。娜塔莎金斯基扮演的母親與思嘉約翰生所飾的女兒有很好的對手戲。母女衝突之後，女兒執意回匈牙利一趟。見到了養父母與祖母之後，她終於能夠與母親和解。影片末尾打出For my father and mother.原來這是導演Eva Gadore的半自傳電影。我猜，沒有表現出來的傷痛遠比螢幕上呈現出來的還多。American Rhapsody,對應的該是李斯特的Hungarian Rhapsody?

2013 11 04

前些天燉了很美味的雞湯.山雞一隻,腹裡塞兩顆香菇(這樣湯的菇味才不會太濃)與一把糯米,加上韓國買回來的紅棗與乾蔘鬚以鑄鐵鍋燉一小時,氣味非常香.雖然母雞不免油脂多了些,但有雞的香氣而不是腥氣.湯呈淺淺的黃,略有膠質,雞香混合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清香.沒有人蔘的苦,反倒有清新的杏香.正在咳嗽的我,喝了這熱熱的雞湯非常舒服.雞肉也嫩滑好吃.沾醬油吃原味.這樣一鍋湯兩天還吃不完.我把它凍起來.

週末去臺東玩,隔日是星期一,菜市場沒賣肉,於是用冰箱剩餘的菜做晚餐.芋頭刨絲加一匙醬油一匙米霖一點點油與生米煮成芋飯.這是週六在台東誠品看到一本健康原味的食書上寫的.果然,沒有加紅蔥頭與蝦米爆香的芋頭飯有隱約淡雅的芋香.而且芋絲經過炊煮後,與飯輕輕一拌便化了.清淡的口感與香氣,像雲一樣飄渺.吃再多也不膩.配濃郁的雞湯正好.雞湯,我添加了黃豆芽與在韓國買的米餅.像鍋巴一樣的米餅單吃太硬,我掰成一塊塊放入湯裡煮,湯變濃稠了.唯一的青菜是一小棵嫩芥菜心.懶得起油鍋,便和紅目鰱一起烹煮.把菜切塊後鋪在大磁盤裡,放上薑片,三條魚,米酒,灑些鹽,倒入些許熱水,送微波爐煮五分鐘,有魚有菜有湯.我很得意自己的機靈.紅目鰱真是好魚.烹調方式只有一種:清煮.魚皮用筷子輕輕畫開,魚肉鮮甜緊緻,沾醬油吃最美味.”如果我說自己是天才會不會太過份?”志得意滿的我問道.”不會啊,很實在.”嘿,多謝老爸.他是最佳食客.

2013 11 05

今日是Cynthia生日,我已打點好菜色.沒想到木笛課太晚下課,只好叫壽星買法國麵包和牛奶過來.主要是試做新菜色:芋頭濃湯.先炒香芋頭丁洋蔥末及泡過水的牛肝菌,加水煮至芋頭熟軟,待涼,用果汁機打成泥,回鍋加熱,拌進牛奶便成.很雅致的香氣.煎了蝦子與干貝,請壽星把One One Café買回來的Churizo和Salami美美的排列.深具藝術氣息的她果然以螺旋狀的的手法鋪得美美的.還有鵝肝醬.另外拌了一盤婆婆自種的大頭菜.配麵包佐白酒.差強人意.意外的驚喜是C臨時跑來,蓬壁頓時生輝.

2013 11 11

木公生活洋行買的肉骨茶包已經放一陣子了.肉骨茶該配油條,原本想去保安街的百年油條購買,沒想到一早來了老同學,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們聊聊走走並且一起吃了撐死人的火鍋.於是就沒有油條了.睡了一個午覺,起來才五點,天色卻已闇黑.悶悶的燉起肉骨茶湯.除了排骨,我還多加了雞腳.燉得軟爛的雞腳大家都很喜歡,湯也多一點膠質.依稀記得木公的肉骨茶還有很多料,我則放了凍豆腐,豆皮及鮮菇.喔,還有很多蒜頭.起鍋前倒入少許醬油.茶包聞起來有很重的中藥味,特別是桂枝味.嚐起來卻醇厚不嗆.很好喝.比上次弟弟送我的某名牌好.配菜是兩盤生菜.高麗菜切細絲拌鹽麻油香菜核桃,清爽美味.另一盤蕃茄切片灑海鹽及九層塔.S表妹送的優質蕃茄,以這樣的方式最能展現其美.燙了金門麵線.三十秒就好.拌上麻油葵花油香菜.很香.

2013 11 12

婆婆寄了韭菜來,和高麗菜櫻花蝦蔥薑蒜拌成餃子餡.吃餃子,湯宜清淡.半條苦瓜斜切,半顆蕃茄切塊,和蔥段,柴魚粉及一小塊醬筍煮成湯,快起鍋時放一些鮮菇,灑香菜末.紅白褐綠,湯鮮色美,苦甘苦甘,配鮮美的水餃正好.另有一碟蕃茄和酪梨沙拉.淋上醬油,和餃子也很對味.越來越喜歡這樣素簡清淡的飲食.洗起碗來也很輕鬆.

  很喜歡張讓的散文.精準知性有內涵.文字的冶金者.如以藝術品來比喻,風格接近黑白攝影,或者版畫.質樸深邃耐看.在”我這樣的嫖書客”裡,她形容自己嗜讀成癡,閱讀的慾望永無止境,一本尚未閱畢,又拾起另一本,下一本,再一本……,床上床邊到處是書.於是把自己比擬成嫖書客.真是大膽有趣的說法.想想自己,也不遑多讓.家裡只要有平面的地方,東一本,西一本,堆疊,散放,旁人看來十分雜蕪,我則十分心安.它們都乖乖躺在我知曉的地方.之所以會四散,也是因著東讀一本,西讀一本之故.張讓說也有人採精讀主義.比如說林肯一生只讀三本書:聖經,伊利諾州法,以及莎士比亞.這是一種修行與境界,我做不到.因為凡事好奇.心很大,很貪.還來不及消化,又囫圇吞棗.

   這日一起床,我一面聽著貝多芬的鋼琴三重奏,一面隨手拿起日昨FR還我的”孤獨的滋味.”嗯,真是精闢的論說文.然後,我放著已經讀到三分之二,且正讀到興頭上的Disgrace,拾起石計生的”就在木棉花開時.”因為圖書館借來的這書就要逾期了.這冊小書也真好看.詩人兼學者的他,文字既理性又感性,內容涉及哲學美學社會運動與創作.合該細嚼慢嚥.我一面讀一面任音樂流淌.然後,幽靈三重奏的慢板又把我從閱讀當中岔開.那麼悠緩纖細,纏綿悱惻.只能放下書,純然地聽.我嘆了一口氣.不只是書,音樂,電影也都勾引人的.坐擁群芳,妻妾成群,終究會有力不從心之憾.幸好我喜歡的是文學與藝術.若是人,那肯定複雜得多.

  我想帶父親去玩.雖然高齡八十餘,但他體力好,能走能提,能吃好睡,隨和幽默,是很好的旅伴.可是帶他出遊也有眉角.老人夜裡總要起來好幾次.我的睡眠受到影響,若是隔日還要開車,未免疲累.因此大眾運輸工具較為適合.再者,如住都會旅館,早起的老人無事可做,甚為無聊.就算我早起陪他,一時之間也不知做什麼好.想來想去,陽明山的天籟溫泉旅館最合適.不但公車可達,並且有廣大的露天湯池,游泳池,夠我們消磨竟日的了.

   父親三年沒到台北,感覺很新鮮.在車站的小南門吃午飯,看著滿座的餐館,他嘆說:首都人潮果然多!時間還早,隨意亂逛,在源吉兆庵買了兩個草餅.一個六十元,老人家喊貴.我找不到M8出口,無頭蒼蠅般亂走,他也不生氣.父親的哲學自有智慧.全心信賴家人,無形中消弭很多不必要的情緒與紛爭.而我喜歡為小事生氣,徒然害己害人.想起早上丈夫留給我的字條:Have a nice trip.不要為小事生氣!啊,很好的提醒.切莫忘了帶父親出遊的初衷.

   一上了公車,下起了雨.陽金公路,雨霧氤氳,美麗的風景被掩蓋了.幾個轉彎讓我頭暈了起來,幸好旅邸已達.升級到四人房.大得誇張的房間與床.陽台上可見青山,景觀很好,可惜霧濛濛.雨霧中我們走到綠意盎然的露天溫泉區.各種各樣的湯池.一個一個輪番泡.面對著美麗的觀音山.我指點給父親看.啊,確實,他說,是寢觀音.真美,我們讚嘆著.頭髮,額頭,鼻,唇,線條柔和完美,百看不厭.難怪那麼多前輩畫家以觀音山入畫.雨勢逐漸大了起來,夾雜著雷電,多數人離去後更加的靜謐.我們到樹林邊的乳白溫泉池浸泡.山蘇,姑婆芋,蕨類植物以及喬木環繞,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清晰可聞.”爸爸,你聽,”我說.他側耳細聽.高齡的他聽力甚好,又富有詩意,馬上悟到雨打芭蕉之美.我胡謅了一首俳句:

雨打山蘇葉,

溫泉水滑洗凝脂,

芬多精幽香.

晚餐是意外的驚喜.不帶任何期待地到藍鵲閣用餐.沒想到,義大利麵做得很出色.色香味俱佳.我的生火腿蘆筍麵,食材佳美,還灑上松子與帕米森起士,鹹鮮脆香,融合得真好!父親難得作主自點的培根雞肉麵也很可口.安靜的餐廳,柔和雅致的裝潢,親切的服務,我們很滿意.回到房間,我泡了茶,合吃一個草餅.名店畢竟不同凡響,紅豆餡醇美不膩.草餅配茶真好,父親說.他也是懂享受的,只是生性溫厚隨和,不擺譜,沒架子.我囑他去睡.在我還翻著雜誌時,父親早已鼾聲大作.山裡又涼又靜.我關掉冷氣,打開落地窗.夏夜竟要擁被而眠.

早餐後我急著想去游泳,父親卻想休息一下.也好.他那麼老,體力有限,我不要催促他.父親睡著了.我坐在沙發上看帶來的Disgrace.這本小說買了快兩年,去年開始看,看到一半之後又停頓了.讀著的這一章頗出人意料之外.與貌美女學生發生性醜聞而離職到女兒農場的男主角,歷經種種事故,竟與姿色平庸的中年女性Bev有一腿.Poor Bev,他說.結尾很有意思:If she is poor, he is bankrupt.我真喜歡柯慈的文字.

晴朗的一天.陽光閃耀,泳池波光粼粼,一面游泳一面呼吸新鮮空氣,遠處是青翠的山.麗日下的露天溫泉別有一番風情.昨日聽雨的泉池,提供我清涼的樹蔭.看山,看樹,看藍天上白雲舒捲.躺臥在長椅上,心想該住個兩夜才悠閒.吹風看書泡湯午睡.真是理想的渡假地.

再走陽金公路回台北.滿山的樹,濃綠一片.視野無限地寬廣.陽明山的風景清麗端秀,橋,谷,溪流,煙霧,地熱,山……,好豐富的外在與內涵.”開這條路線的司機每天心情都很愉悅吧?”我對父親說.”工作至上,哪有心思看風景,”日本精神的父親答.

我們在中山市場下了車.我已打定主意要帶父親去壽樂用午餐.三十多年前的壽樂是邱永漢投資的高級日本料理店.客人多為日本商社的高層職員.阿雪姑在此當經理,我們被招待了好幾次.彼時我尚不懂正統日式風格,只記得餐廳裝潢雅潔無比.牆上掛了好些幅趙二呆的畫.現在的壽樂已經平價化,但是格調仍雅,品質好,價格合理.道地的日本風,沒有台味與暴發富氣習.介於高級料理與家庭餐館之間.定位很清楚.我們點的豪華便當,物超所值.生魚片,烤物,炸物,煮物,湯及白飯.每一樣都好好吃,而且從細節處可見日式的風格與用心.父親很開心.我這才發現,他吃東西很慢,而且把好料的都留在最後才吃.父親畢竟退化了.連這樣擁有記憶的地方,他都還要問我是什麼餐廳?然後一想起來又說從前入口處旁是阿雪姑的私人空間,鋪有榻榻米.

撫著飽脹的肚子,漫步走向捷運站.在路邊攤,我看上了長洋裝.有父親充當軍師,舉旗不定的我選了兩件.然後順利的搭車回台南.很緩慢很單純的兩天一夜小旅行.偕父出遊,悠閒又放鬆.感謝父親的陪伴.

2014 07 18

H Hotel沒有應有的價值.但我們凡事看光明面,也很開心.泳池夠長,景觀很好.整個下午雲層很厚,海濤洶湧,卻在露台看到美麗的夕陽.海平面上的厚雲散去,露出金紅的圓球.

出乎意料之外,房間有音響.而我也帶著一疊CD.書和CD是出門渡假的必備品.無所事事的旅途之夜,因為音樂而有了表情.心情放鬆之下,特別能品味音樂的質感與細節.卡芭耶夫人音色渾然天成,千迴百轉,遊刃有餘.忽而柔情婉轉,忽而激越高昂,配上弦樂銅管豎琴,真個把歌劇的劇力萬鈞表露無疑.聽得我如醉如癡.

2014 07 19

雙流的大自然真美.天空總是澄藍.溪的對岸是蒼翠起伏的青山.步道兩旁綠蔭森森.不時可見清流.可惜每個可以下水的地方都標示著水深危險,不可游泳.看過瀑布,走得又熱又累,我們不顧警語,下到清涼的水潭泡水,划泳.啊,真是清涼舒服.

走了一小段沿山路徑,碧綠幽靜迷人.這裡假如可以露營不知有多好.在寂靜的夜裡,仰望星星,聽流水潺潺,然後在鳥鳴中醒來.沒有什麼比大自然更好的了.

離開雙流的時候下起了細細的雨.快到福樟的時候,厚雲中竟有彩虹.再仔細看,是雙彩虹.

眼尖的我在荒僻的鄉村道上瞧見小馬天主堂.我在聖母龕前靜靜做了禱告.

福樟的庭園很美.草坪椰樹海景.海水泳池又大又寬,趕緊換了泳衣跳下去.水---是溫熱的.太陽的威力真強.坐在泳圈裡漂浮著,舒服得很.黃昏的海風吹來略有涼意,這溫溫的水還真剛好.池邊廊下可吹風,看海景,無可挑剔.夜裡在海邊的涼亭看星星.雲已四散,星子晶亮,看得我脖子都酸了.半夜醒來,又到房外看.星已稀疏,倒是一彎明月如勾懸在天邊,份外清朗.

2014 07 20

早起看日出.雲層很厚,沒什麼好看.以後再也不做這麼累的事了.觀夕比較適合我.沿著海濱騎腳踏車.清晨的海邊杳無人煙.陽光尚未熾熱,路上小蟹橫行,很怕不小心攆過他們.

石雨傘的港灣果然棒.海水清澈又平靜.天然的游泳池.陽光很熱烈.但海水的召喚讓人無法抵擋.我換上泳裝,躍進水裡.啊,彷若天堂.水很清,很深,很涼.景色很美.石雨傘就在眼前.更遠處是藍天.

走玉長公路去玉里.這是全台最美的公路.青山隨路轉.沒有雜七雜八的建築.每一個轉彎都是驚喜.卓溪鄉有如仙境.稻田與青山融合成百看不厭的美景.在此騎腳踏車一定很棒.瓦拉米古道山勢雄偉卻又平易近人.從前是幽靜的.只有登山客.現在,遊覽車載來一車車的遊客,走到山風二號橋才兩公里.國家級的郊山.

健行過後總要泡溫泉才好.不二選擇是山頂上的紐澳華.上回我獨享大眾裸湯.這次亦然.老板娘說三點才放新的溫泉水,我享用的是第一泡.露天的裸湯,乾乾淨淨.熱水抒緩緊繃的神經.泡夠了,坐在椅子上觀看山坡上的綠樹.身體徹底的放鬆.這是溫泉的極至.我愛極了.

驅車至郡界的Pasa已近薄暮.連兩餐海鮮大餐已吃膩.就近到新蘭灣吃Pizza.充滿活力與生氣的一爿小店.幫手都是年輕人.Pizza的皮很酥脆可口.但上面的cheese對我而言奶味太濃.

2014 07 21

Pasa是個舒適可愛的地方.房間雖不豪華卻處處見巧思.被褥清潔,每一把椅子都好坐.看書寫字閒躺都好.浴室很通風.露台望出去的海景一流.缺點是太靠馬路,聽得到車聲.最喜歡Pasa的餐廳.芭蕉圍繞,綠意盎然.池塘裡錦鯉悠游.風從四面吹來,一點也不熱.小幫手做的早餐:煎蛋,蘋果片以及夾著特製白醬的厚片吐司.沒有奶油的白醬甘美可口.配上現沖的黑咖啡很對味.難得好喝的黑咖啡.新鮮澄澈.據說白醬是洋蔥慢火炒一小時後加入肉末等等.老板的獨特發明.青醬也是:洋蔥茴香九層塔香菜.小幫手才剛考上大學.憨厚認真.很可愛的年輕人.

房間露台的大水池注滿了清水.我們泡在涼水裡,吹著風,看著水天一色的海景,喝著熱茶,不禁讚嘆老板真懂得享受人生.感謝他提供這麼美妙的地方.

離開Pasa前往台東的萬富商號用午餐.抵達時卻傻眼了.變成了Pizza店,而且沒開.經由電話詢問,原來搬到糖場裡.這裡像個倉庫模樣,但仍舊佈置得精美脫俗.書更多了.多半是烹飪書.在此消磨一整天絕無問題.雞湯清鮮淡美,麵包熱騰騰.白酒乾美.印度咖哩蝦,香氣馥郁,辣得令人流淚.搭配烤過的飯.很高明的手法.微乾的烤飯跟咖哩的醬汁融合的剛好,不會太濕軟.戶外區極目四望是寬廣的農田與遠山.視野很遼闊.假如我住在台東,一定常來此混上一整天.好環境好餐點好飲料.可惜我是旅人.吃飽喝足就要走了.

   鈴~~~~~,我拿起電話,話筒傳來一陣啜泣聲,我立刻認出是媽媽的同窗H阿姨.靜靜地讓她哭完,阿姨不好意思的說:”XX,真失禮,可是,自從你媽過世後我沒有說話的對象.我的腳不好,不能走動,全身都酸痛,活得好辛苦.”她是個客氣的人,萬不得已,不會隨便打擾人.我知道她的艱苦,柔聲說:隨時打電話來沒關係.H阿姨獨居已經很久了.她算是會打發日子的.聽音樂,看洋片,畫圖,做禮拜.她們那一輩的人水準高.她喜歡聽大提琴,看”煤氣燈下”等老片.不時拿出已逝丈夫從前寫給她的情書來讀.我雖還未進入老年,卻也能夠體會她的孤獨無奈委屈.這幾年,我被迫成長成熟許多.

   老年人多半靠記憶而活.父親家裡,貼滿過去的照片.有他們雙人儷影,有我們一家四口,有祖孫三代…..,過去的美好時光映照現在的孤寂.我看了很難過.我陪伴父親的時間有限,他獨處的時間很長.我想像他除了固定游泳,散步以外,大部份都坐在電視前,看累了就打盹,醒來又繼續看.電視不但可以陪小孩也可以陪老人.父親雖多愁善感卻很堅強,每晚對自己說good night, good luck.加油.他從不埋怨我們,只會感謝我們為他做的一切.每次打電話提醒他吃藥,他都很誠懇地說謝謝.

   我和父親一起看NHK名著專輯.我的日文不好,半看半猜.一個叫卡斯帕爾(?)的作家提到人的痛苦與恐懼.日本人引申出來的是:熟年離婚----孤獨死.無論離婚或喪偶,單身向晚總是愁.孤獨也許不是老人的專利,但是單身的老人,日子再怎麼充實,總有一絲滄涼悄悄洩露.台北的陳媽媽體態輕盈如我輩.她每早必做一套伸展體操.手巧的她以做衣服為樂:”專心做衫讓我忘卻煩惱.”紐澤西的雪姑每天游泳,烹飪,邊看電視邊打毛線.她說得有聲有色,我卻嗅聞得到倔強背影後偶爾的委屈.即使與家人同住,孤獨仍是難免.”阿媽平日很少出門,多半在家看書或做家事.我們忙著工作讀書,不常帶她出去.”這是牧師的女兒寫的.我因幫她改作文而意外瞥見牧師媽的家常身影.

   很喜歡Nina Simone唱的Another Spring.有一陣子開車的時候經常聽,卻只任音樂流淌,從沒把歌詞聽進去.不知何故,有一天竟聽懂了,講的是獨居老嫗的孤獨寂寞.兒女長大離家,老伴已不在,每天喃喃自語,無人道晚安.冬夜寒氣透骨,活著有何意思……..,然而,有一天醒來,赫然發現春天已到,花兒盛開,鳥兒啁啾,啊,感恩現有的一切.時光雖已流逝,往日不再,但美好的記憶仍存.有幸見到另一個春天,不再哀傷自憐.世界仍是美好的.

   And then one morning
Another spring is there outside my door
Things are blooming
Birds are singing
And suddenly yes well I ain't sad
Ain't sad no more ain't sad no more

When it's warm and the sun is out
It's like my heart's restored
I've had my love I've had my children
And I have so many memories
So don't mind me complaining
What the years may bring

Cos this old world has been fine with me really
And I'm thankful for seeing another spring
It's gonna be better this time another spring
It's gonna be groovier this time another spring
It's what's happening this time
So I'm thankful for letting me see another spring

                                                                              祝福所有的單身老人.  

在莎麗泰國餐廳吃飯時,一直流洩著西洋老歌.有一首特別引起我的注意.好熟悉,可一時想不起來,名字就在舌尖上.啊,是了,”日昇之屋,”我說.如釋重負.難怪一時記不得,當年我聽的是Joan Baez唱的版本.中學時代的我委實幼稚,不能欣賞這樣帶著人世傷痛的歌.我一直不知其歌詞.聽那琤琮的吉他,我對C說,是墨西哥曲調吧?她說不知道,只覺得蒼涼.回來一查,是個叫The Animals的樂團唱的.我看的那個版本,是他們年輕的時候.主唱Eric Burdon,年紀輕輕,歌聲卻蒼涼渾厚如許.宛如歌詞裡的敘述者,雖年輕卻已是歷經滄桑的老靈魂.再查The Animals,他們竟是英國人.把美國南方紐奧良的民謠唱得這麼深邃,莫怪被稱為British Invasion.

                                              "House Of The Rising Sun"

   聽我們母女提起音樂,父親說從前他也愛唱歌.他是男低音,雖然沒受過訓練,但唱起歌來充滿感情,音準也很準.他說高中時期有一個林姓同學,父親是新港的醫生.林同學很愛音樂,經常邀他和阿材(父親的死黨)以及邱振南(正式學過聲樂的男高音)去他位於天公廟旁的租居處練唱.唱的是舒伯特的菩提樹.以英文注音來唱德文歌詞.林同學後來念師大音樂系,在嘉義師範教書.阿材伯長期擔任教會聖歌隊指揮.邱振南是半業餘的聲樂家.而父親,雖無特殊音樂專長,卻經常快樂地哼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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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的小學同窗林沖是早期的歌手,明星.但父親不甚欣賞他.”伊看起來足查某體”父親批評道,”雖然他體格很魁梧.聽說有荷蘭人血統.”小學時玩棒球,父親當捕手,被球砸到,溫柔的女老師立刻抱住他安撫,林沖看了也嚷著要老師抱.父親至今依然不屑他的”娘.”

   吃完晚飯,驀地好幾架戰鬥機飛過.這麼晚還有戰鬥機啊?我說.”夜間飛行練習呀!”父親答,並且說了一個故事:

煮了咖啡請父親過來喝.”阿和呢?”他問.

”在新社打漆彈.”

“新社?以前我在台北讀大學的時候有個同學是台中一中畢業的,他哥哥在新社做齒科.”父親不常提到他在台北讀大學的事.

“那位同學姓什麼?”我隨意亂問.沒想到他記得.

“他姓詹,跟我很好,人很古意.還有一個姓李的,自認為是美男子,每天都對著鏡子端詳很久,還對著鏡子練習微笑.”他似乎對這位李同學印象不是很好.

“奇怪,我以前的那些同學都到哪兒去了?沒聽到他們的消息呢!”

“可能有些千古了吧!”我說.

“永福路民權路口的平和齒科是我同學的家.”他突然提起.

“姓什麼?”

“姓蔡.叫蔡瑞東.”他說的沒錯.不久前我在刊物上看到平和齒科是姓蔡沒錯.

“你同學也當齒科醫生嗎?”

“沒有,伊勿會讀,好像讀英專.他常邀我和邱振南等人去他家讀書,其實都在聊天.”

    廣州又名羊城.五羊的故事我搞不懂也不想搞懂.不外是一些穿鑿附會之說.羊城油雞倒是從小就知道的.中正路巷內的羊城是府城著名的廣東館子.在廣州市區也看到致美齋.我曾聽聞母親說早期台南有一間致美齋餐館,賣的是福州(廣州?)菜.當地人奚小姐卻說廣州致美齋賣的是醬油.廣州是粵菜大本營,外地菜最盛行的是湘菜.到處見得到連鎖餐館”同湘會.”也有少數江西菜,桂林米粉,雲南過橋米線.

   去廣州的前幾天在Muzik雜誌上看到廣告:廣州大劇院週末連續三天演出歌劇卡門.正好是我在廣州的時候.其實對卡門不怎麼感興趣.老掉牙的故事與音樂.但演出的是倫敦Covent Garden的團體.在無所事事的異鄉夜晚,一齣上乘歌劇該是很好的娛樂吧.

   到廣州一打聽,票價是天價.可S鼓勵我去.也好.他和同行餐敘的時候,我獨自去欣賞歌劇.感謝丈夫的慷慨.這票價太值得了.歌劇, 結合了音樂,歌唱,舞台與戲劇是一種極至的感官享受.歌劇院的硬體設備很好.音響清晰,舞台寬大,座位舒適.我在一樓最後一排,聽得一清二楚.樂團生動活潑.而柯芬園這塊老招牌果真亮得很.舞台設計不止流暢,色調光影更是美如古典畫作.導演呈現了豐富而平易近人的一齣好戲.這不也是比才的卡門歷久彌新的魅力?看似通俗,卻是人間世情的切片.音樂也好聽得很.歌聲,音樂與劇情配合得那麼精確,令我驚訝無比. 畢竟,在電視電影廣播還未出現以前,歌劇是最膾炙人口的表演藝術.

   美中不足的是,中國的崛起,空有高品質硬體,人民的素養還有待提高.整個歌劇演出其間,一直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我坐在靠門處,不勝其擾.他們以為是在茶館聽戲,可以任意進出的啊? 

最令我讚賞的美食竟是廣式蛋塔.宴席終了,上了一鹹一甜兩樣點心.生煎包子不錯,而那看起來不起眼的小小蛋塔,餅皮鬆化,塔餡軟嫩微甜,帶著溫溫的熱度,剛出爐的吧,真好吃.

   飲宴中,鄰座的韓國友人提起一種當地水果:棕色外皮,比荔枝小.當下我說是龍眼.可丈夫看了手機上的照片後斷然說不是.這水果似龍眼但形狀橢圓.香港朋友看一眼,說是黃皮.”酸酸的,沒什麼好吃.”然而韓國教授欣賞得很:”有一種很清新的風味.”我在超市裡看見了,買來一試,嗯,果然不錯.酸酸甜甜,清新的風味彷彿青芒果.

   興悅酒家的煲湯真厲害.金銀菜煲豬肺,侍者極力推薦:清熱解毒潤肺.丈夫頑固如石:”我不須要解毒,我不喜歡豬肺.”我想起在香港緣熞一面的杏汁白肺湯,堅持要點.我對了.湯盛在有蓋的白色大盅碗裡,邊緣還用棉紙密封.服務生打開蓋子,撇開湯料,用湯杓細心盛好兩碗金黃清澈的湯,然後才把湯料撈起放在盤子上.滾熱的湯,滋味鮮美又清爽.無法形容的邈邈香氣與口感.豐富的內涵化為清鮮澄澈.捨得用料與花時間,這是廣式煲湯的精髓.什麼是金銀菜?缺乏飲食常識的丈夫問.我耐著性子告訴他:菜乾與小白菜.喜好吉祥諧音的廣東人,點土成金.

   廣東荔枝出了名.古代的楊貴妃,現代的蔡珠兒,為其著迷不已.宴席上嚐了兩顆妃子笑.核小肉甜,和台灣的玉荷包沒兩樣.既然如此,不用費心在此吃荔枝.回程在廣州機場看到一個攤位,專賣荔枝,乾果.糯米粢豔紅新鮮,糯米王碩大豐滿.我們揀了少許正常大小的,打算當零食吃.小小一袋,要價三十.機場果然貴.餐館亦然.我走來走去,想要一碗雲吞湯或粥而不得.離譜的價錢讓我味口全失.沮喪中想起那一袋荔枝.拿起來剝食.果肉晶瑩,汁甜味甘核小,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荔枝了!蔡珠兒說得沒錯.廣東荔枝猶勝台灣一籌.

   下午四時許她帶他去散步.電話裡他說在洗澡.沒吹冷氣的他一天洗十次以上.她囑他不要每回都用洗髮精與香皂.他說好.什麼都說好,卻不一定照做.管不了,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心裡一陣煩躁,心情突地低盪.不知勇氣,耐心與力量可以維持到何時.想起年輕時候的追求者.那些不合她意的,他們的慇懃往往造成她的負擔與嫌惡.雖然開口不容易,但只要稍加暗示明示,男孩子們很快就會知難而退.可他是父親.那些過度的禮貌,謹小慎微,關愛,以及種種讓她看不慣的行為,也是負擔與壓力.雖然他並無惡意,甚至是出於愛.可是,好難忍受.想起這些糾結,她越走越快.八十多歲的他尾隨在後.

   目的地是林百貨旁的餐廳.炎夏的午後,一走進去,撲面便是舒適的清涼.向晚的時刻只寥寥數人.早就想好要來喝酒的.她要了北台灣雪藏啤酒.他看了老半天,挑了梨子西打.這裡不怎麼便宜.但是光喝酒沒什麼意思,她要了盤香腸共和國下酒.細長的酒杯冰得透涼.西打香甜,啤酒爽口.三條香腸,辣味,孜然,迷迭香,手工的質感,比預期的好吃.她想起那年在倫敦,七十歲的他年輕又靈光,還會一個人坐公車去國家畫廊看展再自行回來.去Kenwood House的Café吃早午餐時他說:”清ㄟ,叫一條香腸來吃好不好?”那麼活潑愉悅瀟灑.怎麼如今變成這樣謹小的老人?她忘了當時是否有幫他點香腸.今天的”共合國”算是補償吧.他很滿意的飲酒,吃食.兀自講起第101遍的小時候去逛林百貨的故事.他的重複跳針,讓她難忍.面對面坐著,她把耳朵專注在音樂.嗚咽的黑管中夾著秀氣的女聲,是Stacy Kent吧.歌聲裡穿插著他的敘述.少少的酒,竟讓她微醺了起來.頭重腳輕.捧著臉,閉上眼睛.要是能小寐一下多好.要是能無干擾無煩惱多好.是嗎?其實他的陪伴很好.她只要自行轉到靜音模式就好.

   “小時候想也不敢想能在Hayashi用餐.今天圓了夢想.Dream come true.”他說.到底還是把這裡當成林百貨.無妨啦!她想,高興就好.